朱由檢接過奏疏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剛剛湧起的笑容瞬間不見了。
“蘇先生果然非同一般,便是在落難之時,還能活捉東江叛將,不過!”一拍桌子,厲聲道:“駱養性你怎麽能任他所為,山東登州是何等凶險之地你難道不清楚,他說要去平叛就讓他平叛,這不是往虎口送羊麽?”
“陛下,臣有罪!”路養性跪在地上道:“當時臣也是如此勸說蘇大人,但蘇大人一意孤行。非要登陸山東,說要看看到底是誰害他。臣無奈,只能留下錦衣衛四十肅敵高手,蘇大人身邊還有一位武功高絕的奇人,想來應該能夠自保。”
“朕不要他平叛!”皇帝從龍椅上坐起來,道:“朕寧願丟了登州,丟了萊州,也要保住蘇白衣性命。蘇白衣對於我大明來說,又豈是登萊可以換回?
王承恩!”
“奴婢在!”王承恩拱手。
“去文淵閣跑一趟,讓今日值守的閣臣過來。”
“是!”
“陛下!”駱養性突然道:“陛下三思!”稍微整理一下心緒,又道:“陛下,蘇先生告訴臣,當初福建水師的三艘福船包圍他所乘坐的商船,一不劫掠,二不喊話,看到之後直接開炮點火,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就將整個大船燒盡。蘇先生言道,這是有人要害他啊。所以他懇請陛下暫時封鎖消息,不讓任何人知道他還在人世,否則,那些人會在山東下黑手。”
朱由檢臉色一黑,低聲問道:“蘇先生懷疑閣臣?”
駱養性馬上跪下:“臣不敢妄言!”
“那行吧,既然蘇先生不信閣臣,朕不通知內閣便是了。”指了指駱養性:“你調集錦衣衛,再次從天津出海,於登州外海上巡遊,若是蘇先生詐降不成,立即救他,萬萬要保住他的性命!”
“是,陛下,臣這就去安排!”駱養性站起身,噔噔噔的就往外跑。
朱由檢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雖然還有一點點的擔心,但至少蘇白衣沒死,不是麽!
乾清宮中此時此刻只剩下皇帝皇后和王承恩,皇后皺著眉頭道:“陛下,臣妾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皇后請說。”
“陛下!”皇后站起來,朝朱由檢莊重的行了個禮,跪在他面前道:“按道理來說臣妾是個婦道人家,不應該干涉政事,可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不得不言。”
“來站起來說!”朱由檢去拉周皇后,周皇后不為所動,依舊跪倒在地道:“陛下寵信蘇白衣應該有個度,不能任他所為。臣妾知道蘇白衣是個有才的,但過於年輕於政事不免青澀,陛下可以給予官職在地方上歷練一段時間再予以重任。就拿這次來說,他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難道不知道留著有用之軀為國家效力麽,豈能孤身犯險?
就帶著錦衣衛四十人去登州,那平叛豈不是如同兒戲一般?
陛下,國家大事應該谘詢閣臣,而不是,而不是,而不是,憑借著一個無端的夢境……”周皇后的聲音到最後越來越小,但還是堅持說完。
朱由檢默然不語,看了看皇后道:“朕知道了,也許是朕病急亂投醫。可是皇后,有些事你不懂。”
滿朝文武不缺聰明又能力的人,自然也不缺忠誠的臣子,大明朝雖然腐敗,可是能臣乾吏一抓一大把。
這不可否認!
蘇白衣之所以能夠讓朱由檢青睞有加,除了那個虛無縹緲的夢境之外,還有一點與眾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眼光。
朝臣包括閣臣在內,所有人的眼光都局限在一隅,能看到的只是眼前,所謂的治國方略也不過是拆了西牆補東牆。但蘇白衣不同,他有一個很清晰的規劃,他知道這個國家該往什麽道路上走。
針對旱災侃侃而談,提出了讓朱由檢驚為天人的五手布局。
這非但是應對災荒的之策,也是大明的強國之策。
如果大明朝真的按照這個規劃走,朱由檢相信,他這個皇帝有可能創造一個大明的神話。
這才是他欣賞蘇白衣的根本原因。
皇后歎一口氣,重新坐下,她知道,剛剛的那番話沒能說道皇帝心裡去。
“皇后,朕相信蘇白衣!”朱由檢看著周皇后,深深地點了點頭。
皇后無奈,只能報之以微笑,心裡卻對蘇白衣不以為然。
“走吧,我給陛下熬了雞湯補補身子!”
“好!”朱由檢微微一笑,拉起皇后的手往台階下面走。
然而!
還沒走了兩步,外面小太監道:“陛下,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求見!”
“嗯?”朱由檢皺了皺眉頭:駱養性搞什麽?
不過,還是又退回座位上,讓駱養性進殿,
駱養性發了瘋一樣的跑回來,手中帶著一份奏疏,邊跑便道:“陛下,陛下,登州大捷,登州大捷!”跑到朱由檢腳下已經氣喘籲籲,卻顧不得喘氣,跪下來磕了個頭,又急著道:“跟著蘇先生的錦衣衛送來消息,登州大捷啊陛下。蘇大人孤身進城兵不血刃,已然平定了登州。”
“什麽?”朱由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駱養性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陛下!”駱養性道:“臣奏報陛下,登州已平,蘇先生兵不血刃定了登州。”
“這就……平了?”
“是的陛下,平了!”駱養性將手中的奏疏舉起來:“這是蘇先生的奏疏。”
“好好好,王承恩,快將奏疏拿過來,給朕瞧瞧!”
朱由檢拿到奏疏之後,眼睛往那紙上一看,呵呵笑道:“不錯,正是蘇白衣的字,唉,蘇先生萬般都好,就是這字,嘖嘖,比朕的差多了。”
說話間開始閱讀,朱由檢一字一句的看,等看到最後一個字之後高興的一拍桌子,道:“不愧是朕的護國賢臣,彈指之間定山東。”
“咳咳!”駱養性咳嗦一下,提醒道:“陛下,登州已定,可叛軍手中還有三萬人,定山東恐怕還有些難度。”
“哦,朕知道,朕相信蘇先生能做好。”拍了拍桌子上的奏疏道:“王承恩密旨蘇白衣,不需經過通政司,著錦衣衛直接下發登州,就說他所請朕皆準,對於那些投降的叛軍將領,他有權自行處置,無論是殺還是留!”
“遵旨!”王承恩躬身。
“另外,名不正則言不順,蘇白衣雖然是定了山東,但未奉朝廷詔令,回頭都察院的那些禦史們又要到朕這裡參他,這樣,密旨上寫明讓蘇白衣總督山東軍務,若朝臣參蘇先生,朕一並擔之!”
皇帝要給大臣背黑鍋,誰還敢**叨叨?
王承恩心頭一震:“是!”
“駱養性!”朱由檢道:“既然登州已定,水師就不用發了。錦衣衛監察百官,你去給朕暗中查一查,當時到底是誰有可能對蘇先生不利,無論是誰,都要奏報給朕聽。”
駱養性也退下。
朱由檢看了看皇后,周皇后臉色有些扭捏,道:“臣妾婦人之見,讓陛下見笑了。”
“哈哈哈哈!”朱由檢大笑,拉著皇后從禦座下去,然後緩緩的走出乾清宮,抬頭看了一樣正午的驕陽,額頭竟然滲出了些許汗意,不禁感慨道:“春天了啊!”
“是的,陛下!”周皇后道:“春天了,老百姓又該開始忙碌了。”
“嗯!”朱由檢的心情格外的好:“朕已經通令福建,將土豆大批量運往山東、北直隸、陝西之地,按照蘇白衣的說法,這種東西耐旱耐寒又高產,是百姓最佳的活命口糧。希望天不傷黎民,讓百姓過個飽年吧。”
……
皇帝的心情好,做臣子的心情就也好。
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難得一見的從宮裡一路走回家,路上還哼著小曲。
到家之隨便轉了一圈又回到指揮使衙門。
將二把手指揮同知邊長江喊過來,讓他帶領錦衣衛的兄弟們大索京師,數千人潛入街頭巷尾、青樓、賭場等所有能夠探聽到消息的地方,有的還埋伏在各個官員家裡,對全京師的官員開始秘密監視。
就在駱養性回到衙門不久,蘇白衣的第三封密奏也到了他手中。
打開一看,駱養性覺得像這種小事根本不需要在向皇帝當面稟報,直接令手下一名百總帶著三四個人悄然上路,朝濟南府的方向走去。
“你叫什麽名字?”駱養性問面前一個年紀輕輕的士兵。
李鎖誠恐誠惶的拱手,道:“小人李鎖,乃是肅敵營的人,之前隨駱大人您出海,後被留在了蘇大人身邊,蘇大人這次專門讓小人來傳信。”
“不錯!”路養性很讚賞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錦衣衛百總,蘇白衣身邊四十人全部由你來統領,跟著蘇先生,護他安全。”
“是!”李鎖胸脯一挺, 臉上露出激動之色。
百總啊!
多少人在錦衣衛當一輩子差都混不來的差事。
“還有!”駱養性道:“今日司禮監會有人前往登州,你隨他們一起前往,將這牌子給蘇白衣,告訴他,有了這塊牌子,他無論在何處,都可隨時隨地調動當地錦衣衛。”
如果說之前駱養性只是對蘇白衣高看一眼的話,那麽從今天開始,這種高看一眼就會變成仰望。
開玩笑,整個大明朝,聽說過天子寧願給大臣背黑鍋的麽?
沒有!
別說大明沒有,歷代也沒有。
但蘇白衣做到了!
僅此一個理由,從今以後仰望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