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德府的天氣一直都很好,很少下雨。
當然了,不只是歸德府,整個中國到了大明晚期的這段時間,也都很少下雨。
所謂的小冰河來臨,天氣異常,中原地區以北包括遼東、九邊和山西、陝西,大部分地區都處在長時間的乾旱。
不是莊稼旱的不長,而是這些大部分地方,都旱的長不了莊稼。
蘇白衣知道,目前歸德府這些所謂的太平景象,隨著天氣的進一步惡化,陝地百姓暴動的南移等一系列因素,很快便會崩潰。
到時候起義軍席卷大江南北,遼東韃子如猛虎一般對山海關虎視眈眈,壓死大明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究會出現。
那麽,這短短的幾年,自己又能做些什麽呢?
去南方避難,或者,在歸德府建立一支屬於自己的勢力自保?
或者,乾脆和農民軍一起沆瀣一氣推翻大明朝?
都不是!
蘇白衣搖搖頭,手輕輕一握,走路的步伐邁的更加有力起來:他要的,是那種在盡量保存帝國元力基礎上的崛起,而不是令這個偉大的民族再一次破而後立。
華夏民族,在如今的世界格局下,已經不能允許再一次的大傷!
……
濱湖路往南的大車店,一個頗為乾淨的房間裡。
邱三依舊是光著膀子,翹著腳坐在太師椅上,一邊大咧咧的喝茶,一邊哈哈大笑的朝仁心堂掌櫃王敏德道:“王掌櫃是沒看到那幾個人的傻樣。哈哈哈,小娘們長得倒是水靈類很,嘖嘖,以後有機會俺一定要帶回亳州。”
王敏德拿著茶壺,一般喝一邊笑,嘴角處流露出一絲淫邪,道:“等著看,有我王敏德在一日,這歸德府藥鋪沒有她同濟堂的一席之地。一個無親無靠的外地人,連本帶利的進去,到時候還不是咱們兄弟予取予奪?
只是,那個書生好像有些麻煩!”
王敏德是過來人,他深知歸德府這潭水的深淺,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一個書生或許沒有什麽力量,但是讀書人受到了什麽委屈,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當然了,那天匆匆一瞥,他也沒有認出蘇白衣來。
“那也是個傻子!”邱三擺了擺手:“你沒看前兩天他那個傻樣,嘿嘿,小弟我三板斧才使了一板斧,他就暈的說不出話來了。嘿嘿,跟我鬥,也不看看我是誰?”
邱三常年走外,坑蒙拐騙的招數肯定是不少的。
“話雖這麽說!”王敏德的眉頭微不可察的一皺:“但也不可輕心大意,畢竟是個讀書人,在咱們大明朝,最不可得罪的就是讀書人。便是你一方諸侯,王侯將相,又如何?
嘿嘿,遼王夠厲害吧?
最後還不是被咱們張閣老弄得家破人亡?”
初代遼王的後代因為某些歷史原因被遷移到了荊州,因為囂張跋扈強令自家守門員喝酒,結果將一個老涅涅給喝死了.
老涅涅的孫子,就是那個著名的張叔大後來強勢逆襲,得勢以後直接將遼王一家虐成狗.
“哎……”邱三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腳丫子從太師椅扶手上放下來,長滿刀疤臉上擠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朝王敏德恭維的說道:“這個小白臉不是張閣老,再說了,有您和陳大人這棵大樹罩著,在歸德府誰還能怎麽著咱不成?”
“說的倒也是!”
王敏德撚了撚胡須,開心的笑了。
別人都以為這仁心堂是他王敏德的產業,
可是誰又能想到,這背後的老板在歸德府是一個神佛皆殺的狠角色! “咚咚咚”一陣能把地球踩踏的響動從外面木質的樓梯上傳來。
三秒鍾之後,門被大力推開,邱三肥碩的老婆站在門口,正要朝自己家男人吆喝兩嗓子,一看還有王敏德,之前罵罵咧咧的臉上馬上堆起笑容,換做一個甜甜的聲音,嗲嗲的說道:“原來王掌櫃您也在呢?”
聲音鑽入耳中,王敏德只差一點就將早飯吐出來。
“啥事?”邱三不滿的看著自己婆娘。
“買藥的,據說是個大主顧。”
“哦?”邱三眼睛一亮。
王敏德卻皺起了眉頭。
“王哥,您看?”邱三在歸德府沒有地位,能在這裡混幾乎全靠王敏德幫扶。
“既然生意來了,就下去看看,只要不是那小娘皮,你的生意我不管。”王敏德倒也大方。
邱三聽了點點頭,正要往下走的時候,突然看到兩個陌生的人滿臉笑容的從樓下走來,腳步不快不慢,悠然自得。
“呵呵,不請自來,東家莫要怪罪才好。”
一個面容清瘦的中年人從下面走上來,看面相就知道非富即貴。
“你是……”邱三頓時警惕了起來。
說白了上面的這個雅間屬於大車店,不是他邱三的私人空間,別人這麽闖進來,他也不能太過責怪。
而且,如果猜的沒錯的話,應該就是婆娘口中那個買藥材的人。
“哎呀,就是他,要買藥材的。”邱三婆娘搶先一步解釋。
來人才拱拱手:“在下谷玄飛,京城人士,聽聞邱先生是歸德府最大的藥材供應商,所以想來看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京城的?”邱三一愣。
王敏德也是一愣。
谷玄飛點點頭。
“哪裡收不到藥材,京城的人怎麽還跑到俺們歸德府來了?”王敏德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豈料,人家谷玄飛根本就不回答他,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很自信的揚起臉道:“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做生意你情我願,若是不願,在下這就下樓!”
“哎哎哎……”邱三笑了,一把拉住谷玄飛道:“谷先生哪裡話?來者是客,來,坐坐坐,咱們坐下談。”
“上茶!”邱三又白了渾家一眼。
婆娘再次“咚咚咚”的下樓而去。
“谷先生,請坐!”
谷玄飛看了王敏德一眼,托起下擺坐到了椅子上,後面一個二十來歲的秀氣年輕人,就這麽往谷玄飛的背後一站,一股凌人的氣勢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有真功夫在身的。
果然是京師來的人物,不簡單啊!
邱三心裡感慨,臉色卻不動聲色,他也不是剛剛出來混的三歲小孩,知道什麽時候該擺什麽樣的氣勢。就比如現在,既不能太過高調,也不能沒了自家的氣勢。
太過高調容易攆走客戶,而太過沒氣勢的話,在做生意的時候難免會陷入弱勢,變得被動。
他淡淡的開口,臉上的刀疤也顯得不再猙獰:“不知道谷先生想要從邱某這裡購買什麽藥材?京師那麽大的地兒,什麽東西買不到?”
谷玄飛喝了一口茶,眉毛一揚,滄桑的臉上透露出生意場上非同一般的嫻熟,“邱先生對於谷某人心存疑慮也是應當的,若是換做谷某人,我也會心存疑慮。不過,不好意思,這件事情我還真的不方便向你透露。”
“至於什麽藥材,您先看下!”
谷玄飛放下手中的茶杯,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泛黃的單子,輕輕的遞到邱三面前,又加了一句:“不管生意成或不成,這件事還請邱先生為我們保密。”
“好!”
邱三伸手接過紙條,然後打開。
就連一直坐在旁邊事不關己的王敏德,都有些坐不住的跑了過來,伸著長長的脖子像個公鴨,好奇心絕逼不比小朋友差。
“黨參、
黃芪、
甘草、
地黃、
連翹、
五味子
……
金銀花!”
邱三低聲的讀了幾遍,然後抬起頭仔仔細細的看著谷玄飛,頓了頓,道:“都是些北方的草藥,如地黃之類咱們中原地界兒上雖然也有,但是產量極少。”
“邱先生好眼力!”谷玄飛豎起大拇指,微笑著點頭道:“不錯,都是些北方的草藥,如果邱先生這裡有的話,價錢不是問題。”
嘶嘶~~
邱三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廝好大的口氣。
做生意的時候,能夠說出“價錢不是問題”這句話,要嘛這人有錢,要嘛這人著急!
“有道是有一些,不過這些藥材本地不種,如這黨參,是山西那邊來的。所以量不是很大, 谷先生急著要的話,我這裡有的倒是都可以周轉給你。
只是,想必邱先生已經打聽過我們家的市價了吧!”
雖然說出價錢不是問題這句話,可做生意的沒誰是傻瓜。
邱三知道,人家肯定會事先打聽自己的價格,然後才來的。
“自然,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谷玄飛嘿嘿一笑,將邱三手中的那張紙收了回來,然後道:“在邱先生原來價格的基礎上,我願意再多出一成,不知道邱先生意下如何?”
“一成?”邱三心裡頓時狂喜。
除開遇到前幾天那個美貌小娘子那樣的愣頭青之外,邱三賣藥材哪裡能有一成的利潤,現在倒好,人家直接一次性就加了一成的利,這還意下如何個毛線啊。
“成,成!”邱三激動的從座位上幾乎站了起來。
“邱先生你同意就好,不過我這一成的價格也不是白加的,我還有個條件!”谷玄飛鄭重其事的說道。
“什麽條件?”邱三心裡咯噔一下,暗道:果然,這天底下麽有好吃的果子,還不知道他要提出什麽條件呢!
“兩個字,要快!”
谷玄飛脫口,邱三明顯的松了一口氣。
這個倒不是什麽問題。
“明天就把所有的貨物給您!”
“不行!”谷玄飛斷然拒絕:“我等不到明天,中午,中午之前將所有的貨物備好,我會拿現銀交易。”
不等邱三同意,他又朝自己的保鏢說道:“準備中午收邱先生的貨,務必確保咱們下午天黑之前到亳州,那裡才是大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