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場雨過後,歸德府悶熱的天氣驟然就這麽涼了一份。
本來翠綠的喬木上,已經出現了些許黃色的葉子,樹影幢幢,翻卷的樹葉開始顯得有些斑駁,不複當初那綠到人心裡的翠。
樹上的蟬鳴依舊,只是添上了一些滄桑的味道。
不過,這種天氣對於蘇白衣來說真是太好了。
沒有空調熬了一真個夏天,夠了。
他起了個大早,掩著被雨淋濕後尚未曬乾的街道慢慢的行走,手中拿著一個小布兜。從蘇家的茅草屋到周老的周府,說起來也不算遠,不到二裡地而已。
但是日日這麽一來一回去給袁可立瞧病,蘇白衣還是覺得走路太費勁。
要是能有個代步的小汽車就好了。
或者,電瓶車?
真不行,尼瑪弄個自行車也可以啊!
他無數次的對著系統中的自行車望洋興歎,不是買不起,實在是,不想增添新的麻煩。
搶在太陽前頭,走進了周府的大門。
“吆,鍾二叔!您老這麽早!”
“小翠,那些士兵怎麽躲開食人魚過的亞馬遜河,你猜到沒有?”
“阿慶嫂,這麽早起來做飯,辛苦您了,對了,等會記得給我加個茶葉蛋啊!”
“哎呦,旺財,你又長胖了,你到底是隻狗還是隻豬?早晚殺了你吃肉!”
周府一處陰涼的亭子裡,袁可立撚著胡須,笑眯眯的說道:“看吧,說曹操曹操到,正好,三缺一!”
周士樸哈哈大笑!
“快來快來,你小子給我機靈點,看我眼色行事,今天定要殺他個片甲不留。”周士樸對一個年輕人擠擠眼。
然後,袁可立、周士樸還有那年輕人三人便上桌,“呼啦,嘩啦”的開始壘長城這項光榮而又偉大的工程。
“你說,這小子的腦袋到底是什麽做的?這麻將,比咱們那馬吊好玩多了!”周士樸一邊壘長城,一邊還自言自語。
“好玩?”袁可立白了他一眼,“老夫昨天可是輸給這個猴孫一百多兩銀子。”
“切,就你自己輸麽,我不也輸了一百多兩?再說了,人家天天給你瞧病也沒收過診金,你這輸點銀子,嚷嚷什麽?”周士樸胡子撅的老高,伸手指了指旁邊的年輕人:“光良輸得更多,老婆本都輸得了!”
候光良苦苦一笑,“兩位前輩別說了,今日說什麽也要贏回來。”
開玩笑,三家搞一家還贏不回來,真的可以去死了。
……
這邊,蘇白衣提著小布袋,優哉遊哉的來到亭子裡,看著兩個老家夥眼中投來的熱切,他莫名其妙的感覺一陣頭皮發麻。
不會是昨天贏得太多,他們今日想要搞我吧?
“快過來,三缺一!”袁可立首先擺手。
蘇白衣好整以暇的走過去,連帶笑容的說道:“我的大司馬哎,這不管三缺一還是四缺一的,咱也得先瞧病不是?”
“不用瞧,昨天不才剛剛打過針麽?老夫現在感覺好的很。”
自從來到了歸德府,蘇白衣幾乎是每天都會過來看望他,一旦身體有什麽不正常,便要用藥。
消渴症這東西,這輩子也別想著治除根,能夠治標然後不犯病,對於袁可立來說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還別說,自從用了針之後這段日子,他身體中原本那些不舒服的症狀不但去了,而且還越來越有精神,最近明顯感覺身上有肉了,精氣神煥然一新。
有時老司馬竟然有種還能馳騁沙場二十年的錯覺。
“兩位前輩,看你們那猥瑣的眼神,是不是合計好了要贏我的銀子?”蘇白衣如今身份超然,而且他將尊敬放在心裡,周士樸和袁可立都能看得出來,二人有時不拘小節之人,和蘇白衣幾乎平輩論交。
蘇白衣這麽沒大沒小,周士樸也只能哈哈大笑:“誰讓你小子厲害來著。”
“侯大哥,您也跟他們合夥坑我?”蘇白衣一臉的哭相。
“我,我沒有!”候光良不會說謊,頓時弄了個大紅臉。這家夥比周士樸、袁可立要晚一輩,但這貨的背後,也隱藏著一個牛**的家族。
沈、宋、候,葉、余、周,還有高、楊在後頭。
侯家,自然也是和周家、余家平起平坐的名門望族,候光良的父親是大名鼎鼎的太常寺卿侯執蒲,其兄長是兵部右侍郎候恂。
雖然這個時候候恂的名字仍舊不是很響亮,可再過二年,到崇禎六年的時候,候大人便會成為戶部的掌門人,和周士樸、袁可立一樣名列歸德尚書。
而另一個讓陳家聲名大噪的人物,後世《桃花扇》戲曲的男一號侯方域,就是這候恂的兒子。不過,目前來說應該年齡還小,估計,還在玩泥巴吧。
想到侯方域,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名噪一時秦淮八豔之一的李香君。
這個歷史上嬌小玲瓏傾倒無數男子的美人,頗有些讓蘇白衣心向往之,可惜,既然現在侯方域還在玩泥巴,那李香君應該還是一枚沒有成長起來的小蘿莉。
其余如陳圓圓、卞玉京等,應該還都未長成。
蘇白衣突然有種來早了的遺憾。
“發生麽愣?快來,坐!”袁可立急不可耐,指著候光良對面的位子讓蘇白衣趕緊坐下。
蘇白衣嘿嘿一笑,道:“昨天玩了麻將,今日如果再玩麻將的話多沒意思?兩位大人,你們看我今日帶了什麽?”
說話間袖子一抖,兩包撲克突然落在了石桌上。
散發著紙墨香味的撲克被打開,然後攤在了眾人面前。
“這又是什麽新奇的玩意?”周士樸湊上來問道。
昨天蘇白衣拿出來的麻將,簡直讓他如癡如醉,這東西除了好玩之外,做工也極其考究,而且用料非金非玉,竟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東西。
今天的這撲克牌,這紙張,竟也是前所未見啊。
“這是二、三、四!”蘇白衣依次將撲克牌拿出去裡,教他們認識:“這是黑桃、紅桃、梅花、方塊!”
因為蘇白衣教書的關系,周士樸和袁可立都有關注,倒也認識上面的阿拉伯數字,可分辨哪些字母卻是有些困難。
但,畢竟不多,一刻鍾的時間就弄熟練了。
倒是侯執蒲的幼子候光良,眼中大放異彩,看著撲克道:“莫非,這也是海外西方的那些蠻子傳來的東西?這些字符,我以前在京師徐閣老府上倒是見過。”
“光良兄好眼力!”蘇白衣豎起了大拇指。
“那今天怎麽玩?”袁可立裝出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其實眼睛老瞅著撲克不放。
“打升級!”蘇白衣笑呵呵的道:“這兩副牌共有一百零八張,咱們四人分成兩撥,對門為一家,互相配合出牌,按照3、4、5、6一直到J、Q、K、A,誰最先從3打到A就算贏,如果落後了,少一級要罰一兩銀子哦!”
“這個好!”袁可立頓時目光炯炯,撮著手道:“就像排兵布陣打仗一樣,靠得不是一個人,而是和自己的同袍相互配合,幫扶!”
“對,袁大人所言極是!”
“呵呵,那只有咱們兩個老家夥一起了,咱們這浮浮沉沉幾十年,也算有半生的袍澤之宜。”周士樸哈哈大笑,又不無感慨。
袁可立點點頭,指了指候光良:“你們二人尚且年輕,一代江山一代人,咱們今日就看看,到底薑是老的辣,還是長江後浪催前浪?”
“兩位前輩,不敢啊!”候光良臉都綠了。
袁可立點著蘇白衣的臉道:“你不敢他敢,你看看這家夥吃鹽長大的,昨天贏了我老頭子的棺材板,今天還想贏了我的青瓦蓋。你小子,最近缺錢用還是怎地?”
說到這裡,袁可立臉上頓時變得精彩起來,面帶戲謔的說道:“老夫聽說,你前日被一個賣藥材的小混混給耍了,哈哈哈哈,你可是咱們歸德府的小諸葛,也能陰溝裡翻船?”
蘇白衣笑而不語。
周士樸道:“這件事你還得靠自己,老夫幫不了你。”
說的也對, 人家兩個堂堂尚書,幫你蘇白衣整治一個小商販,不但說出去難聽,做起來也真的有點拿不出手。
周士樸又道:“倒是勳哥兒的事,老夫倒是可以幫你打通關節,找秦有德說說情。”
“謝謝您的好意!”蘇白衣拱手:“這個小子已經有打算,就不勞二位大尚書出面了。”
亳州泥腿子的事情兩位大佬不便出手,但勳哥兒的事情就能出手麽?
也不能!
若秦有德是個好說話的賣給二人面子自然是好的,可萬一是個臭石頭呢?
要知道畢竟有人因為勳哥兒受了傷,而且,大明朝的臭石頭可是出了名的,一個個都以打擊上級領導為榮。
蘇白衣實在不想讓兩位大佬惹上這些糟逼事!
“但,還真有件事情請袁大人幫個忙!”蘇白衣看向袁可立,一臉嚴肅。
“說!”
“聽說滄州府的義商程開業,早年曾是您的手下!”蘇白衣慢悠悠的說完,袁可立的眸子突然一亮,無端的射出兩道殺氣。
即便在這夏日裡,也讓蘇白衣感到一絲冷意。
不過,旋即,這道殺氣變淡,就像袁可立此時的表情:“不錯,程開業早年是我的手下,後來在遼東的時候被大炮炸掉了一隻手,朝廷恩準後回鄉便做起了生意,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卻沒有忘記了自己的本分,也不枉老夫早年對他的訓導。
他前日還來這裡看望老夫,此刻應該在歸德府,你問他作甚?”
“請袁大人跟您這位老下屬打個招呼,晚輩想要借此人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