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還是不簽?

對於冒辟疆來說是個問題。

他咬了咬牙，心中猶豫不定:現在幾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這姓蘇的說的是真的，恐怕他真有能力弄出所謂的水火之力。

換句話話說，冒辟疆知道自己必輸無疑。

簽了，到時候大不了去恩師那邊承認錯誤，讓恩師訓斥一頓罷了。

如果不簽的話，即便只有五十萬兩銀子，也不是他區區冒家可以承受的。

兩難之間的抉擇，終於是人性的醜陋略勝一首。

冒辟疆甚至沒有對眾人說賭約中的內容，咬了咬牙，提筆在後面簽上了自己的大名，並按了手印。

“冒公子果然擔當！”蘇白衣似笑非笑的嘲諷，將賭約拿到手中，又將其中的條款讀了一遍，頓時下面一片嘩然。

“最高價賠償?”

“冒辟疆竟然同意了，莫非他篤定蘇大人不能運用水火之力?”

“怎麽會這樣?”陳貞慧紅著臉大聲朝冒辟疆質問:“什麽時候說過唱賣會最高價賠償，這麽過分苛刻的條款你也信?”

“咳咳……”冒辟疆深吸一口氣，一臉方正之氣，有些不快的責問道:“怎麽?若是咱們贏了，榆院同樣需要以最高價購買股份賠給咱們複社，我覺得很公平啊！再者說，剛剛你陳兄不是還安慰我麽，這水火之力純屬無稽之談，既然注定要贏，還在乎輸了之後的條件幹什麽?莫非陳兄以為我要輸了?”

陳貞慧被他一陣搶白，無話可說。

剛剛冒辟疆打賭的時候，也有他在旁邊鼓動，如果現在說冒辟疆輸的話，他也無法交代，只能紅著臉憋下一口氣，道:“冒兄誤會了，事涉榆院與咱們複社，也算得上儒家和墨家的道統之爭，小弟只是覺得謹慎一些好。剛剛冒兄一說，我才醒悟過來，哈哈，對，注定贏的局，還想輸了以後的事情乾嗎?”

“那行，既然都沒有意見，咱們就去江邊鋼鐵生產作坊去看看！”蘇白衣一擺手，笑呵呵的看向冒辟疆:“剛剛小冒對本官一千人三年之內生產四萬萬斤百煉鋼有所懷疑，那本官就帶著爾等看看。”

蘇白衣讓眾人列隊，然後帶著隊伍從容的出了展覽會場，三步並作兩步，幾分鍾之後就到了鋼鐵生產作坊中來。

王徵一臉笑呵呵的過來，這老頭兒自從發現了鋼鐵生產的新奇之處後，便徹底愛上了這地方，白天黑夜只要不是休息的時候，他總在工棚車間轉悠，完全沒有任何當官的做派，和工人一起吃住，全服身心都沉寂到了鋼鐵的生產之中。

或許是炭黑熏了一個多月的原因，他的臉本來白胖胖的，現在黑了很多。

“好，諸位，小心一些不要離得太近，這煉鋼用的高爐太熱了，小心燙傷！”蘇白衣一邊領著眾人在安全地帶觀看，一邊講解道:“你們看哈，這個足足有四五丈高的爐子叫做煉鐵高爐，將鐵礦石和一些別的東西放進去之後，便開始煉製，等一段時間之後，從高爐底部出來的就是鐵水，從旁邊掏出來的就是廢渣！”

高爐的送料口在上面，大概有十來個工人不停的背著口袋沿著梯子上到高爐最高處，將混合有鐵礦石、石灰石、焦炭和催化劑的原材料從高爐爐口放進去。

高爐中，早就有焦炭在燃燒，將其中的鐵礦石融化之後變成鐵水，而原材料中的石灰石是鹼性物品，和鐵水混合後可以除去鐵中的磷、硫等酸性有害元素，這樣以來，從高爐最底部流出來來的基本上就是純的鐵水了。

當然了，這出來的鐵水還不能稱之為鋼，因為其中的含碳量仍舊滿足不了要求。

在高爐的一旁，熔融狀態的鐵水流入一個巨大的池子，池子的內壁是用摻雜了石墨的陶瓷做成，能耐高溫，像一個巨大的坩堝，在這裡的作用相當於煉鋼中的轉爐。

池子下面也有煤炭不停的加熱，保持裡面的鐵水不會冷卻結塊。

然後，又有四五個手持著鋼棍的工人在池子周圍快速的攪動鐵水。

當鐵水和空氣中的氧氣充分接觸之後，便可以將鐵水中的一部分碳氧化成二氧化碳或者一氧化碳溢出鋼水池之外。

緊接著，充分攪拌後的鋼水流入第三個池子裡。

這個池子同樣是一個坩堝，不過這裡除了鋼水之外，還加了別的金屬元素。

最後從池子裡出來的鋼水流入鑄造好的模范中，一次性成型變成了鋼軌，合金鋼鋼軌。

當然了，這麽生產出來的鋼軌，質量上來說和後世的那些肯定還有不少差距，鋼材本身的質量不談，但就工藝就差了老些。

原來的鋼軌是軋製出來的，而蘇白衣的鋼軌是鑄造出來的。經過回火、淬火等工藝之後，承載力和耐久性上面與後世的鋼軌肯定有差別。

但同樣的，後世火車一次能運送五千噸貨物，他的火車載重量估計在五千石也就是三百噸左右，鋼軌的質量雖然不一定過關，但絕對夠用！

“這就是百煉鋼?”冒辟疆愣了。

這百煉鋼也太隨意了吧，隨便弄個爐子將鐵水弄出來，然後在經過兩個爐子，弄出來的鐵塊子就是百煉鋼?

蘇白衣不會是誆人吧?

“不信?”蘇白衣笑了笑:“要不，再賭一次?”

“這個……”冒辟疆頓時蛋疼起來。

陳貞慧冷笑道:“我等來此，並非質疑蘇大人，而是讓蘇大人講明其中道理，大家好競買鐵路股份，蘇大人莫非想用這個法子發財不成?”

“呵呵……”蘇白衣擺擺手:“別緊張，我和小冒開玩笑的。”

一句話將陳貞慧的攻擊化為無形，又道:“這爐子之中，每天十個工人輪換操作，一個時辰可以產鐵一千余斤，一日大約在一萬二到一萬五千斤的樣子，這麽算下來，三年也就是一千三百萬斤左右，當然了，一個爐子是不行的，本官計劃近期內建造三十個爐子，全力開動的話工人約莫一千，三年正好能產鐵五萬萬斤！”

看現在這個爐子出鐵水的速度，就連冒辟疆和陳貞慧也不懷疑一個爐子一個時辰可以出一千斤的鐵水。

因為鐵的密度極大，一千斤也僅僅只是一條十米長的鋼軌而已。

一個時辰就是兩個小時，兩個小時才練出一條十米處鋼軌的鋼材量，真的可以說是很慢了。

“若當真如此的話，三年的確可以煉出四萬萬斤的鐵。”陳貞慧笑著道:“可若說蘇先生你這是百煉鋼，請恕在下不敢苟同！”

百煉鋼是什麽?

那可是老師傅連續折疊鍛打一百次以上的好鐵，傳說春秋時期的名劍多是百煉鋼做出來的，不但外表美觀，而且削鐵如泥。

人家市面上的刀劍雖然不是百煉鋼，那最少也是“五十煉”、“三十煉”、“七十二煉”，雖不能削鐵如泥，可也不是蘇白衣這種鐵水能夠比擬的。

“呵呵，不巧的很！”保國公朱國弼微笑著上前，從腰裡解開一柄狹長的帶鞘長刀，微微一笑道:“我這裡正好有一柄從倭國弄來的倭刀，據倭人說是七十二煉，若蘇白衣你真能弄出百煉鋼，何不也做一柄刀來，咱們比劃一番?”

朱國弼說完，一用力將倭刀抽出來，刀出鐵鞘，錚然有聲！

倭刀屬於雙手刀，刀柄有一尺長，刀身二尺，雪亮如銀，在陽光下閃著刺目的光，讓看到它的人微微生寒。

戚繼光早年跟倭寇作戰的時候曾感慨倭刀長兵不捷，短兵不接，身多兩斷。可見倭刀之鋒利雖不能削鐵如泥，但質量和鋒利度比普通的兵器要高處一大截。短兵相接的時候一刀兩斷是常有的事。

“倭刀很牛麽?”蘇白衣問道。

“不敢！”保國公朱國弼道:“雖不敢說削鐵如泥， 可普通的鐵器，一刀兩斷是沒問題的。蘇白衣，你何不做刀出來，咱們比試一番！”

他自恃身份，喊蘇白衣的時候也只是直呼其名。

“哈……”蘇白衣微微一笑:“這鋼鐵作坊是為了鑄造鐵軌而用，都察院的禦史大人不日就會來此督查諸事，蘇某縱然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私鑄兵器，世子這是要陷我於不忠不義啊！”

“無礙！”保國公道:“我保你無事，今日事出有因，本世子會稟報陛下。”

“蘇大人！”張世澤道:“你盡管鑄造，這事我會親自往陛下那裡說情。”

“對，還有我等！”

“我等聯名奏保！”

……

勳貴們頓時鼻孔朝天，表示一切都能擺平。

蘇白衣只是微微笑，而無動於衷。

鑄造兵器，只要給皇帝申請下肯定沒有問題，但憑什麽?

一旦作坊裡的兵器鑄造出來，那這裡立即就會變成兵器鑄造工廠而不是鐵軌鑄造工廠，他是鐵路總督不是兵部尚書，憑什麽閑著蛋疼去弄兵器。

再說了，鐵路這頭很急，片刻耽誤不得。

所以他沒空去造兵器。

“這樣吧！”蘇白衣朝保國公世子朱國弼道:“既然你的倭刀能斷普通兵器，我就用我的百煉鋼鑄造一條手指粗的鐵棒，不知你倭刀能斷否?”

“哈哈哈哈……”朱國弼大笑道:“易如反掌耳！”

“那好！”蘇白衣一拍手，朝旁邊的安尼道:“安院長，你去將咱們的軸承合金鋼拿過來，融了以後做成手指粗細的鋼棒，給保國公世子的寶刀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