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摩是距離浪河五、六公裡的一個村莊，林文雷很早就穿過大片茶園趕了過去。

　得知林文雷是到他們小學教授足球，這邊的小學校長非常配合，不但提供一切方便，還是他們的體育老師王宏樂一起幫忙。

　鄉足球訓練中心的教練，到村裡教足球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小村。最後趕到青摩小學球場的學生，比周六報名的人還多，有大小三十多個。

　另外還有青摩鄉中的韓勳傑和韓欣欣，幫著向學生和圍觀的家長、老師誇張的介紹著林文雷。

　看到青摩小學的學生滿臉希望的望著他，林文雷心裡並沒多少底，能在短時間內能把沒有足球基礎的孩子訓成什麽樣。

　孩子們年齡、身高參差不齊，身上的紅色隊服倒有些統一的模樣，印著青摩小學字樣。腳上的球鞋又開始五花八門，裡邊的球襪甚至有普通的短腿襪，護腿板更是沒幾個。

　但每張小臉上無一例外都充滿了期待，即使拖著一串鼻涕。

　看了人挺多，林文雷就把學生按年紀分成了三組，一隊7歲以下，一隊8至10歲，還有一隊10歲以上的。

　叫過認識的韓勳傑、韓欣欣幫他帶兩個小隊教熱身動作，他倆很開心的答應了，還先像模像樣的先做了番講解。

　正要開始，校門外就傳來一陣女聲的怒罵和呵斥，然後一前一後兩個紅色身影速捷靈活的奔跑到眼前。

　後邊是個穿紅羽絨服的女人，奔跑著一邊怒罵一邊揮舞著一根荊條，大約是前邊的小孩偷了家裡的錢。

　前邊一身與小學隊員同款紅色球衣的男孩，身形非常靈活，不時利用急停急轉躲避著即將臨身的荊條。

　男孩一邊躲避著發出聲風的荊條，一邊大聲的辯解:

　“我不是偷！我是買球鞋！我學好了足球賺了大錢還你一千倍、一萬倍！…”

　對眼前隨時可能發的血案，無論小孩、還是圍觀的家長，似乎都司空見慣，不僅不去阻止，反而嬉笑著給身後的女人加油。

　這讓前邊的男孩怒不可遏，一邊躲著呼呼生風的荊條，一邊衝著叫囂最厲害的圍觀群眾發出威脅:

　“五嬸，你再這樣你家小樂會受苦的…”

　男孩一邊躲避，一邊與眾人鬥嘴威脅，一邊還能給身後的母親作出解釋，曉以利害。

　針對不同的人，還有不同的對付方案，東家的雞、西家的菜、張三家的魚塘丟不丟魚、李四家的茶園排水溝被不被堵，漸漸的還壓製了圍觀群眾的喧囂。

　“媽！林憶天！你們夠了！…”

　就在林文雷和眾人都被這個活寶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時，身後的隊伍裡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轉過身看到一個穿著一身寬大的紅色球衣的女孩，無助的蹲在地上捂著臉抽泣。

　一個穿粉紅色外套的女孩比林文雷反應更快，跑過去抱住那女孩，輕聲的安慰著。

　這時那個活寶男孩跑到跟前，蹲到地上，聲音是沒了剛剛的跋扈，充滿了喜悅說:

　“姐，你別哭，我給你那了球鞋、襪子，還有護腿板，我自己都沒舍得買，你看，紅色的…”

　女孩明顯是生了男孩的氣，一把推開了男孩獻寶似得捧過去的裝備，散落了一地，繼續躲在安慰她的大女孩懷裡抽泣。

　男孩也不惱，笑著一一撿起來，用球衣擦乾淨不知沾沒沾的灰塵，繼續獻寶似得捧過去。即使他媽媽走過去，聽到腳步聲，身體下意識的一顫，也沒有停止輕聲的勸解。

　“好啦，韓娜，孩子的事回家再說，林教練還等著訓練那。憶夕，別生氣了，準備訓練了。”

　青摩小學的孫校長走過去，開口勸導他們。

　哭泣的小女孩從身後瞅了林文雷一眼，連忙擦幹了眼淚，站回了隊伍，只是把頭低著，看不清臉上表情。

　男孩嬉皮笑臉的擠到身邊，把那雙橙色的阿迪Ace15+ Primeknit?遞過去，被推搡開也堅持不懈。

　“好啦，林憶天，先把鞋子放一邊，準備訓練。”

　結束了這段插曲，林文雷開始了訓練，和浪河鄉中一樣，身體素質極好，但基礎和戰術就不用提了。

　那個林憶天本以為是極調皮的，可沒想到每一次講解他除了霸道些擠開別人，卻聽的極認真。看林文雷的動作示范時，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做起來也一絲不苟。

　到分隊訓練時，林憶天被推出了分組，因為他不是校隊的。

　剛被排擠時，他瞪起眼晴小手一揚就要動手，不過往林文雷這邊瞅瞅，加上林憶夕及時往他揚起的爪子上拍了一巴掌，悻悻的坐到球場邊。

　三十五個人自由組隊，每隊6人正好分了五組，加4個守門員，恰好把林憶天排除在外。

　林文雷同樣安排循環上場，要求他們注意配合，注意站位，結束後要寫一小段不限內容的心得。

　不用要求，這些孩子們踢得都很快，不過帶球都帶不穩，配合更是笑話百出。

　“唉，咱們鄉下孩子是笨些，我也不會教，林教練見笑了…”

　小學體育老師王宏樂聽到越來越多的圍觀村民大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林文雷理解這些，沒有一丁點看不起:

　“挺好呀，普遍很靈活，速度很快。別的，慢慢來。”

　說話間看到林憶天孤零零的坐在場邊，盤著腿托著腮望著球場。林文雷衝他勾勾手指，叫到身邊，指著場上一個速度挺快的中場告訴他:

　“看好他，一會能給我講出他那裡做的好那裡不好，我就給你個上場機會。”

　林億天眼晴一亮，反問了一句:

　“真的?”

　林文雷抬腳在他屁股上輕踢一腳說:

　“愛信不信…”

　說完就沒再管他，自己觀察著隊員，看得津津有味。

　於田說林文雷只能做主教練，不合適做助教，因為他幾乎不挑隊員缺點，再差的隊員也會讓他看出一堆長處來，一場難看至極的比賽他也能看到一朵花來。

　林文雷不會說他搞視頻訓練場最大目地就是找隊員的不足，但說他把目光習慣性的盯著所有隊員的優點、特點也沒說錯，不足只有慢慢找，第一眼他總是盯在燦爛的一面。

　這會就是，盡管動作笨拙，甚至跑位都能撞在一起，或者說就沒位置意識，跑位更是無從談起。

　但他會更多的看到這些孩子們的速度，為每一次成功的突破和配合發自真心的喝彩。

　一輪循環以後，堅持留在場上的最後的隊員興奮至極，場邊的林憶天卻像被霜打的秧苗一樣無精打彩。

　看到林文雷走到身邊以後，把小臉一扭，給他了個後背，不過扭過去後還是嗡聲嗡氣的說了句:

　“幹嘛！…”

　“觀察得怎麽樣?”

　林憶天依然沒回身，只是有些激動，又恢復了剛開始的欠揍語調:

　“沒觀察！…有什麽用…”

　林文雷製止了林憶夕的推搡，說話聲音充滿了得瑟:

　“有沒用說不定，可看起來你人緣不太好，也只能試試看我說話算不算話…”

　林憶天猛得扭回頭，小臉氣得通紅，聲音尖利:

　“你！…”

　說了一個字，就沒了詞，小臉倒氣得越來越紅。

　“啪！”

　林憶天被人在腦袋上抽了一巴掌，這下總算找到了發泄對象，呼的就跳起來轉過身，像被激怒的小貓，然後迅速萎靡下去，又坐回地上。

　林文雷也被這意外嚇了一跳，那一巴掌可不輕，然後沒反應過來，手裡就被塞了根荊條，一個身穿大紅薄羽絨服的女人對他釋放了燦爛的笑容，一邊說:

　“教練，孩子沒管教好，您別生氣，該抽就抽，不管揍成什麽樣，我保證不會賴你。”

　林憶天的媽媽看起來年齡不大，說話也沒什麽口音，就是濃裝豔抹的有些妖。

　“不用，孩子挺好的，不用這個。”

　盡管林文雷當球員時，教練收拾隊友往往是披頭蓋臉，怎麽解恨怎麽來，可他從沒動手的習慣，了不起衝著屁股踢一腳，那見過還配上工具的事，連忙又塞回林憶天媽媽手裡。

　明顯他誇林憶天不錯的話讓大家都接受不了，一臉你說這話良心痛不痛的驚訝，林憶天媽媽也愣在在那，被他順利的把荊條交了回去。

　“…韓小磊剛才就會瞎跑，剛開始那次，他要斜著跑就能拿到球。另外劉雲福的只會往中間橫著踢，韓小磊應該等他踢出來再跑…”

　都在愕然中，林憶天倔強的聲音從腳邊傳來，有對有錯，但說得很仔細。不過不討喜的性格再次顯露無疑，被他說到的幾個人馬上衝著這邊怒目而視，不過即使那個比他高一頭的韓小磊也不敢做什麽更激烈的反應。

　林憶天說完，站了起來，面對著林文雷小臉高高揚起，一臉不服和倔強。

　林文雷點點頭，一把攬住他瘦小的肩膀拉到球場中間，對著剛才最後獲勝的一組隊員說:

　“咱們再來一場不正式的訓練賽怎麽樣?”

　得到回意後，林文雷衝著一邊休息的隊員說:

　“有人願意和林憶天一組嗎?”

　林文雷的話今天第一次遇到了冷場，不少小孩遇到他目光時還把頭扭了回去。

　“我報名。”

　林文雷等了半天，才聽到一個怯怯的女聲，越過站在中圈，小臉望天的林憶天，看到林憶夕舉了手。見林文雷點頭後匆忙的去換那雙橙色的球鞋。

　這時一個10歲組的守門員也舉起了手，嘴裡解釋著:

　“我隻守門，不管誰踢…”

　看到再沒了聲音，林文雷隻好說:

　“我吧，不過我不射門，隻傳球。10號，你來嗎?”

　林文雷指著10年級組的10號問到，他想了一下，往周圍望望，然後站了起來，說:

　“教練，我叫白巴山，巴山蜀水的巴山…”

　有了林文雷的參與，很快就有幾個隊員爭先恐後的參加，不過多半要說句我是和教練踢的解釋。

　比賽開始後，林文雷站在後衛位置，動作也有意放緩，不去打破比賽的平衡。

　站在球場上讓林文雷更直觀的感受到兩隊的凌亂，特別是對面都是12歲左右的小孩，林文雷這一隊又存在不和林憶天配合的情況，很快就被對手攻進了兩球。

　踢前鋒的林憶天特別孤獨，即然每次都會前插後追，但明顯與隊友們積怨極深，明顯到隊友不僅是意識不到位，而是有意不給他配合。

　倒對林文雷充滿了友善，每個隊員都與他傳球為樂，很快白巴山就交給了他一個球。

　林文雷一改剛開始的短傳、跑位接應，而是直接住對手後衛反方向踢出個長傳:

　“林憶天，快跑！”

　林憶天明顯也被氣氛打擊到，在前場左路垂著頭往回走，對手後衛跟在他一米開外，不時警惕的看看他。

　林文雷出球和呼喊的時候，林憶天才抬起了頭，同時發現了林文雷傳到右路的球。再啟動本來有點慢，可是他速度很快，斜跑搶先得到了球。

　得到球後林億天就是一個急停，跟著他追過來的後衛被甩到右邊，然後林憶天就帶著球往球門衝去。

　他的帶球幅度很小，足球始終在自己的腳邊，速度很快但觸球很柔和，跑起來像小鹿一樣一顛一顛的。

　林憶天這樣的帶球讓對方很難處理，回追上的對手猶豫著不知怎麽下腳，不知是攝於他的淫威還是怕犯規。

　面對守門員，林憶天再次展現了他躲避挨揍的靈活，簡單的快速變線就晃過了他，然後將球狠狠的踢進球門。

　他的慶祝很符合他的囂張，就站在門前雙手握拳，然後呐喊近乎於嘶吼，就像受傷的小獸。

　那種很撕裂心情的喊叫讓對手、隊友都躲得他遠遠的，直到林文雷吹響哨子，重新開球，對手還是躲得他遠遠的。

　接下來的比賽林憶天跑得更歡了，不過性格的缺點也暴露無疑，多次爭搶球連推帶踢，而且毫不掩飾。

　周圍看比賽的家長都很不滿，有次大聲指責。又一次爭搶，那個韓小磊的被他踢了一腳後，並且搶走了球，氣不過對著他腳後跟踢了一腳。

　林憶天頭也沒回，搖晃一下向前衝了一步，然後一個急轉，揚起了肘子一下砸到韓小磊臉上。

　頓時引起了混亂，等林文雷吹著哨跑過去時，一個年輕人已經一腳踢倒了林憶天，嘴裡罵著野種還要衝上去動手。

　本來揮舞著荊條的韓娜一把衝著年輕人推去，嘴裡也罵開了娘。

　最終林文雷的訓練變成了一場鬧劇，村長、校長的鎮壓才讓可能引起群毆的場面平緩下來。

　看得出小學的孫校長對讓林憶天上場的林文雷也有些不滿，讓他先帶走林憶天，別的以後再說。

　林文雷對這樣的場面也束手無策，聽到校長的說話忙拉著還強勁十足昂著頭對峙的林憶天開車回了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