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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公為王》第190章 晚晴
相較於黃子澄的悵然慨歎,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紀綱也算是感同身受。(www.k6uk.com)

 佛說世間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這兩人的苦楚大抵都能歸到求不得吧。

 在唏噓的看過手下呈來的暗報之後,紀綱留下幾滴鱷魚的眼淚,一轉身,就將黃子澄囑咐黃觀的那番“先結黨,再謀事”的論調篩選了一番之後,將有關皇帝優柔寡斷的性格缺陷去掉,便呈到了禦前。

 朱允炆看過之後,臉色漲紅,惱怒,但隨後便歸於平靜,或許是看在黃子澄即將回鄉守孝,以及多年師生恩情的面子,並沒有做出任何處置,不過看來那黃觀的官途,怕是也走到了盡頭。

 書生終歸還是書生,不明白小人的手段。

 對於紀綱,朱允炆不鹹不淡的誇讚了幾句,賞下些金銀,便再沒有其他的表示了。紀綱心中清楚,別看皇對他表現的熱絡,但實際,他還是沒有走進朱允炆的心中。

 紀綱很羨慕徐如意與朱允炆的那種亦君亦臣,亦朋亦友的關系,可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他漸漸明白,他永遠也達不到那種高度。

 換句話說,他紀綱,永遠只是一個錦衣衛的指揮使,在沒有任何其他的可能,而他領導下的錦衣衛,也永遠不能超越那個太監窩子。

 “哼,長得那麽妖異,說不定是賣的屁股才得了皇恩寵。”金水橋,紀綱翻身馬,不甘的回首望了文華殿一眼,冷哼道。

 “大人。”親隨錢多牽著馬韁,對紀綱的牢騷充耳不聞,抬頭看著自己的老大,諂媚道:“天色不早,您是回鎮撫司衙門還是直接回府?”

 “都不去,咱們去晚晴樓。”

 “好嘞。”錢多答應一聲,倒是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牽著馬,向著北邊而去。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

 晚晴樓,詩情畫意的名字,帶給人無限的遐想,但實際其實是間妓院青樓。

 三層小樓,開的時間說不長,但也有兩年多的時間了,在這南京城裡也算是創下了一面招牌。這裡的姑娘不多,但個個都是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與其說是妓院,倒不如說是一處風雅消遣的所在。

 也做皮肉生意,但有一個先決條件,那便是必須姑娘看得眼的才能引入房中做那入幕之賓。

 自從紀綱偶然間在裡邊吃了一回酒,看了一個名叫情柔的姑娘之後,但有閑暇,亦或是心情不好的時候,都願意去那晚晴樓待一陣子,難得的他沒有仗著自己的身份用強,或許是心中也有一處柔軟的所在吧。

 絲竹陣陣,琴瑟和鳴。紀綱待在雅間裡,自斟自飲,等待著自己中意的姑娘的到來。時間悄悄走過。就在他感到四五分醉意的時候,房門被推開,旋又關。

 紀綱笑著抬眼:“情柔,倒是讓某家好。。。啊?”

 進來的哪裡是自己的美人,卻是一個光頭的和尚。三角眼,臉色蠟黃,似有病態。消瘦的身形,穿著一件雨花棉的僧袍。雙手合十胸前,口宣佛號:“阿彌陀佛,貧僧道衍,見過錦衣衛指揮使紀大人。情柔姑娘暫時有事,就由貧僧來陪紀大人聊幾句如何?”

 “道衍。。。道衍。。。”紀綱喃喃的念了幾聲,總覺得這名字似乎很熟悉,就在嘴邊,但一時又叫不來。

 “北平。”道衍提示道。

 “啊!”紀綱猛然驚呼:“道衍?北平的道衍?朱棣的道衍?”

 “是,紀大人說的不錯,正是貧僧。”道衍笑了笑,來到紀綱對面坐下。

 紀綱眯起眼,死死盯著道衍的面容,臉色陰晴不定,右手不自覺的撫腰間的長刀。

 “紀大人,你可以將貧僧擒下,交到皇帝的手中,貧僧不會反抗,但這對你又有什麽好處呢?”

 “錦衣衛的職責,也是大功一件。”

 “呵呵。”道衍淡然的笑了笑,翻掌輕拂:“職責什麽的就是笑談了,人生在世,有欲有望,哪裡有什麽職責?大功一件倒是真的,貧僧也不辯駁,只是想問問紀大人,擒下燕王身邊第一謀士的大功,紀大人以為皇帝會賜予什麽獎賞呢?千兩金,還是萬良銀?又或者是如花美眷?”

 “你覺得不可能嗎?”

 “可能,但這不是紀大人想要的。”道衍篤定的看著紀綱,正色道:“而聽貧僧說幾句話,說不定就能讓紀大人如願以償。”

 說到這裡,道衍見紀綱神色有所猶疑,便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冊放在桌。摁住,推了過去:“錦衣衛與東緝事廠,其實本質並沒有什麽差別,職司,甚至架構差的都不大。按理說一個錦衣衛的存在已經滿足了皇掌控天下的需求,只是當初敘州府的一樁舊事,讓錦衣衛失了先帝的信任,所以皇才在錦衣衛之外,又成立了東緝事廠。

 可從方方面面來說,東緝事廠畢竟成立時間不長,還比不錦衣衛的實力,但為何錦衣衛處處都受到東廠的壓製呢?”

 一句反問過後,不等紀綱回答,道衍伸手指向了紀綱:“原因在紀大人自身。”

 “我?你說我?!”紀綱指著自己的鼻子,氣極反笑:“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久沒聽到這麽好笑的笑話了,和尚,大師,就衝你這個笑話,某家便要聽你說個明白。但你要是說不明白。。。”

 “倉郎朗”長刀出鞘,架在了道衍的肩膀,出刀之人獰笑:“若你說不明白,某家也不拿你邀功,就在這晚晴樓,某家便讓你人頭落地。”

 “紀大人放心,貧僧說得明白。”道衍淡然的瞥了一眼肩的寒光,繼續言道:“論武功,東廠那提督太監遠勝紀大人十倍,貧僧說的可對?”

 “不假。”

 “論聖眷,紀大人與那太監相差何止百倍千倍,可謂天差地別?”

 “說下去。”

 “武功不夠,私下裡便沒有直面的底氣,聖眷不足,底下兒郎便沒有分庭抗禮的底氣。若紀大人一生隻願平平安安的當個錦衣衛指揮使,最後老死床榻,那貧僧無話可說,問題是,紀大人甘心嗎?”

 “甘心?”紀綱喃喃自問,答案是否定的。他不甘心,從他幼時因為玩耍撞了村財主一下而被打了個半死的那一天,紀綱便對自己發下毒誓,有生之年,他必要出人頭地。

 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便當五鼎烹!

 出人頭地,這是他的夙願。

 錦衣衛指揮使的地位還不算出人頭地嗎?不算!紀綱自己知道,他還可以再進一步,在此刻,他的目標還不是那把金椅子,可也不是現在這種純粹鷹犬的小角色。

 “看來紀大人是不甘心了。”道衍又笑了,伸手點指桌的書冊:“天地合,歡喜禪宗的絕學,貧僧偶然得知,勤加修習,紀大人便不會怕了那個太監。若是紀大人願意幫貧僧一個小忙,那或許就在年內,那太監便要死於非命了。”

 “就憑你這和尚?”

 “就憑我這個和尚。”道衍頷首:“一個機會,成敗與紀大人毫無損失,紀大人願不願意來一場不會輸的賭局?”

 。。。。。。

 月柳梢,人無約,卻在山頂相會。

 唐賽兒是先到的,居高臨下,冷冷的看著那雙明亮的丹鳳眼,如玉的臉龐映照著月光,走到面前。

 “白蓮使者死了,風伯重傷,雷公身死。白蓮教二百精英,逃出少林的只剩六十七人,給本座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你的本事還殺不了咱家,甚至退一步說,咱家若拚了重傷,說不定能殺了你,這個理由夠不夠?那晚佛母大顯神通,咱家都看在眼中,只怕那種招式用出來,反噬也極大吧?呵呵。”徐如意笑了笑,抖了抖衣袖,在對面站定:“等了很久?”

 “等了你三天。”

 “咱家來這兒可不是來找你的,真是巧啊。”徐如意攤攤手,似有挑釁之意。

 “合作終止?”

 “當然沒有。光明頂還是你的,咱家只是有些私事要辦,恰好你白蓮教卷入其中了。”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你不得不信。”撓了撓頭,徐如意又道:“白蓮教死了這麽多人,咱家也怪不好意思的。這樣吧,私人的,咱家願意給予些賠償,佛母以為如何”

 “如何賠償?”

 “十萬兩銀子?”

 “呵。”唐賽兒冷笑一聲,並不搭話。

 “好了好了。”徐如意擺擺手:“咱家真的不是來找你的,但既然遇到了,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咱家聽聽。”

 唐賽兒深吸幾口氣,勉強壓住心間的怒氣,沉聲道:“三教七派死了三個掌教,必有一番動蕩。但這之後,白蓮教與他們必有一戰,我要你幫我。”

 “幫你?怎麽幫?”

 “出兵,抄了他們的老巢。”

 “恩。。。”青蔥玉指點了點光潔的下巴,徐如意想了想,笑了:“可以是可以,但咱家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不幫我,光明頂若是破了,本座便要藍春陪葬,反之,若光明頂守住了,本座立刻將藍春還你,如何?”

 “第二次了。這是你第二次用藍春來威脅咱家。”徐如意的聲音冷了下來。

 “不是威脅。”沒有像以往那樣出言調笑,唐賽兒反倒有些坦誠的搖了搖頭:“藍春現在與我白蓮五毒長老就待在光明頂,這是事實,本座沒有騙你。”

 “光明頂,換藍春。”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半空中,二人抬掌連擊三下,唐賽兒翩然而去,隻留一抹余香,片刻,便消散在風中。

 “大師,出來吧。咱家知道你在。”徐如意輕聲開口。

 空氣中一陣虛晃,一個蒼老的身影出現在了徐如意的身後十步,僧袍、僧帽,手裡還拎著那把破舊的掃帚。

 緩緩地轉過身,徐如意下打量了那老僧一番,拱手道:“大師看出了化鵬飛的天蠶魔功,不知可能看出咱家的根底?”

 “白骨禪。”老僧答道。

 “呵呵,呵呵。”徐如意笑了:“大師,什麽賭徒,什麽僧人,都是虛的。讓咱家猜猜,你是我天門的前輩吧?”

 能叫出天蠶魔功和白骨禪的名字,又在達摩殿前放了化鵬飛一馬,更給了他一顆大還丹,種種跡象,這老和尚都與天門脫不了乾系,最大的可能,他也是天門中人!

 此刻見了老僧一面,徐如意更是篤定,證據,就是老僧那同樣光溜溜的下巴。

 老僧不答,徐如意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的等待著。

 月中天,散著淡淡的光暈,昭示著明日的一場好雨。一陣涼風吹過的時候,終於帶來了老僧的回應:“任笑,他還好嗎?”

 “不好,瘋了。”徐如意直言道:“所以化鵬飛才會來偷大還丹。怎麽,他沒和前輩說嗎?”

 “沒有。 ”老僧搖頭:“貧僧看他修了天蠶魔功,本以為他就是天門當代的門主,誰想他還是個男人,便沒有細問。如今看來,卻是任笑犯了規矩了。”頓了頓,老僧又道:“你年紀輕輕,功力便有如此造化,更將白骨禪練到了六重,當真驚才絕豔,又為天下無根之人踏出了一條路,任笑倒是沒有看錯人。”

 徐如意表情漸漸凝重,開口閉口任笑,沒有用尊稱敬語,反倒一副長輩談論小輩的態度,這老僧究竟是何人?

 “天門四大神功,相對而言,白骨禪算是最易入門的,可若想踏出最後一步,確是難如登天。你的路走死了吧?

 先天之路,道阻且長。需要明白自己的道,才能繼續走下去。白骨禪佔了一個禪字,講究頓悟,但本身卻是一門邪法,若你真的有破釜沉舟的心,戰勝心魔,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生機?這詞用的很怪,似有所指。難道自己還有什麽危險不成?徐如意剛要細問,隻一眨眼,老僧卻已經不見了。

 來無影,去無蹤。好像本來就不曾出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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