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揚起手裡的馬鞭,朝著守城的小兵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猛抽,一邊抽,一邊還罵道:“癟犢子的玩意,竟敢攔我們主子的馬車,抽死你個癟犢子。”
癟犢子是東北地區的方言。
朱慈燦知道,滿清韃子就是從東北進關的,所以他推測,滿洲韃子應該有著很是強烈的東北口音,故而特意叮囑了趕車的車夫,必要的時候可以說幾句類似癟犢子這樣的話語。
其實他就是在賭。
賭自己的推測對不對。
很顯然,他賭對了。
整個廣州,話語中能夠帶著東北腔調的,十有八9是那些入關,現在居住在廣州滿城的滿洲大爺。
小兵不敢造次,跪地雙手抱頭,默默地承受著這一頓皮鞭。他拿不準對方是不是真的滿洲大爺,心裡既便懷疑,卻也沒有辦法,隻得咬著牙,硬著頭皮獨自承受著。
韃子入關,制定了很是強烈的律法。
漢人殺滿人的,斬之。
滿人殺漢人的,罰之。
見小兵挨打,許多路過的百姓,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幸災樂禍的奇怪神情。
這種神情,讓躲在馬車中暗暗觀察外面情況的朱慈燦,心裡不經意的浮起一絲悲哀。
麻木。
呆瓜。
茫然。
迷茫。
他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詞語,來形容這些他名義上的同胞,怪不得當年八國聯軍可以輕而易舉的打進北京城。
除了八國聯軍持有長槍大炮,清兵戰鬥力低下等原因之外,還有更加重要的一個原因。
那就是八國聯軍竟然得到了沿途無數中國老百姓的支持,這些百姓用他們手裡的推車,將無數的彈藥送到了八國聯軍所在的陣地上,將無數的糧食送到了八國聯軍的手裡頭。
傳言八國聯軍在路過一條泥濘小道的時候,是那些麻木的老百姓一個個將其背了過去,還有他們的大炮,也是這些老百姓用肩膀拉,用手推,幫著推過去的。
朱慈燦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此時,馬車車夫還在繼續抽人,因為朱慈燦沒喊停,所以他不能停。
朱慈燦之所以這麽做,除了在等守城把總開口之外,還想趁機激發這些人對於韃子的怒火。
當怒火積攢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如火山噴發一樣,引起震天駭浪。
眼看小兵被抽的就要不省人事,守城門的把總不得已,硬著頭皮走了出來。
這家夥也是一個人精,來到馬車跟前,並沒有過多的言語,而是直接搬出了自己的大靠山,他朝著馬車裡面的人恭敬道:“這位爺,我們是平南王尚王爺的手下,可否看在尚王爺的面子上,繞……。”
“原來你們是尚可喜的手下啊?”馬車裡面傳來一個淡淡的,非常不屑地聲音,“尚可喜又怎麽樣?還不是我們的奴才,算了,看在尚可喜為我大清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就饒了這個狗奴才的性命吧。”
把總剛要道謝,便見他的臉刷的一下白了,因為他隱約聽到了幾句足以讓他性命不保,但又可以是他全家享福一輩子的話。
這幾句話他確信沒有聽錯。
晚上。
尚可喜府邸。
思前想後的把總,還是決定將他白天聽到的事情說與尚可喜,至於尚可喜信不信,那是後話。
他只求問心無愧,縱然因為這件事身死,卻也無憾,算是報了尚可喜對他一家的救命之恩吧。
一個守城門把總,想要求見高高在上的平南王爺,其實並不好見,單單王府的一個門房,便要高出把總不少。
即便這樣,把總還是來了,一番口舌之後,再加上十多兩銀子,他終於進到了王府。
雖然進了王府,但見到的人不是尚可喜,而是尚之信。
為什麽會是尚之信?
其實很簡單,因為尚可喜不在,現在的尚可喜身在滿城,至於他身在滿城的理由。
要是嚴格的說起來,還跟朱慈燦有關。
朱慈燦給吳三桂造的那番謠言,終於傳到了遠在京城的順治皇帝及一乾大臣的耳朵裡。
這樣的謠言,對於滿清統治者來說,威力還是挺大的。
滿清韃子眼瞅著就要平定天下,坐擁萬裡江山,這個時候出現吳三桂是大周開國皇帝的傳言,對他們來說,這是極其不想看到的一面。
怎麽處理這件事,分成了兩派,有的表示應該拉攏,盡量滿足吳三桂的要求。
有的則表示,應該盡早的除掉像吳三桂這樣耳朵不安因素。
誰都知道,吳三桂手握重兵, 而且大清王朝並不單單只有一個吳三桂,遠在廣州的尚可喜,同樣擁兵十幾萬,福建的耿精忠照樣擁兵十多萬。
一旦吳三桂起事。
這些藩王跟著起事,大清王朝的前途和命運真的不敢說。
所以在解決吳三桂的時候,他們先要穩住尚可喜和耿精忠,然後才能全力對付吳三桂。
居住在滿城的滿州官員,接到了順治皇帝的旨意,要他們拉攏並且監視尚可喜,最好可以兵不血刃的架空尚可喜。
“你找我父王有什麽事?”尚之信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兵把總,皺著眉頭問了一句。
小兵看了看左右。
尚之信看了小兵一眼,道:“跟我來書房吧。”
書房中,小兵把今天白天發生在城門口的事情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他剛說完,尚之信便宛如屁股上著了火似的,猛地站了起來,盯著小兵,一字一句的再次問道:“你剛才說的事情都是真的?”
“殿下,標下真的聽到了消藩、架空,再讓尚可喜蹦達幾天之類的華語。”城門小兵發誓道:“如果標下說的是假話,願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地。”
尚之信邁著步伐,開始在書房中不停的來回走動,如果小兵說的事情是真的,那麽他們尚家將會面臨一番巨變。
這番巨變事關整個尚家之命脈。
比較覆巢之下無完卵。
“這件事你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人知道嗎?”尚之信突然在小兵面前停下了腳步,問道。
“殿下,除了標下,再無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