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議結束以後,眾大臣互相拱著手道別,張居正和朱翊鈞說了幾句話,最後走的,出宮之後,發現張學顏等在自己的轎旁,也沒跟他來虛的,直接道:“上來吧,有什麽話咱們轎子上說。”
張學顏也不客氣,先攙扶著張居正上轎,自己也緊隨其後,上了轎子。
“今天陛下有點奇怪啊!”還沒等坐穩,他就說道。
張居正微微一笑,明知故問:“怎麽奇怪了?子愚指的什麽?”
子愚是張學顏的字,他是張居正的左膀右臂,並不客氣,聞言撇撇嘴:“好我的太傅大人,您這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嘛,破天荒的主持廷議就不說了,定邊二策也可以擱置不論,單就說這個‘馬市司’就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嘛!咱們這個皇帝哪兒都好,就是愛財,讓他出錢比要他的命都難受,今天倒好,竟然將這麽大一塊肥肉拱手讓了出來,卑職怎麽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呢?”
“想那麽多幹啥?這事兒已成定論,陛下就算想反悔都晚了,你還怕什麽呢?怕錢多了咬手?”
“您別說,還真有點怕,以前戶部從來都是協調各地稅收,做一些帳目,手裡從來沒有掌握過如此多的機動銀錢……邊境數十家馬市吧,一處一年十萬兩,加起來也是好幾百萬兩呢,去年咱大明的國庫收入也不過四百萬兩冒頭吧,這麽多錢,一下子都讓卑職說了算,卑職還有點膽怵呢!”
這是張學顏的真心話,那可是好幾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啊,堆到一起就是一座山,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呢?
張居正明白對方的擔心,說道:“其實也不必過於謹慎,只需要記住一個原則,公正無私,別人就無法傷到你,不然的話,老夫還真不敢保你能不能善始善終了。”
“這點太傅大人可以放心,這麽多年了,卑職是什麽人大人還不清楚嗎?絕不會做損公肥私的事情。”說著一頓,張學顏忍不住道:“就是總覺得像做夢,萬歲爺今日之舉,肯定是受到了高人指點,只是究竟是誰呢?”
“老夫不過提前給你提個醒吧,至於陛下的心思,老夫也很奇怪啊。”
張學顏中途下轎,張居正獨自回府,路過張懋修的住處時,隱約聽裡邊十分熱鬧,不禁好奇的問管家:“怎麽回事?有客人?”
張府新管家也是老人兒了,是張居正遠房的本家,叫張繼光,年不過四十,論起來要稱呼張居正為族叔的。
聞言他笑了笑說道:“回老爺,三少爺確實有客人,都是一些年輕的才子俊彥,聽說是以詩會友呢……”
張居正皺了皺眉,並未多說,而是轉移了話題:“小姐怎麽樣了?”
“佳琳小姐在呢,小姐比前幾天要好的多,進了兩碗小米粥……”
“哦?”張居正愣了一下,拿步向張若萱的小院兒方向走去,同時吩咐張繼光:“去,通知一聲,就說老夫過來了。”
男女有別,就連親生父母都不能例外,何況還有張佳琳這個“外人了”。
張繼光先走一步,等張居正趕到的時候,張若萱和張佳琳已經等候在院門口,見他過來,遠遠的便拜了下去。
“好了好了,無需這麽多禮。佳琳也在啊?嗯,好像比上次見你時瘦點兒,這樣下去可不成,等子誠回來見你這樣,可是要心疼的。”
可能是愛屋及烏的原因,張居正很喜歡張佳琳,說話時和藹的很,顯得十分親近。
張佳琳乖巧的點了點頭,和張若萱一道將他迎進了院子,也沒進屋,就在樹蔭下就坐。
張若萱的眼睛有點紅,進屋去拿茶具,
張居正暗暗歎息一聲,趁著女兒不在,忍不住對張佳琳道:“你來的正好,不來老夫也想派人去請你的,子誠失蹤,咱們大家夥都挺著急,可光急也沒用……若萱和子誠關系好,外間說她嘔血三升,這有點誇張了,不過好幾天沒怎麽吃飯卻是真的,有機會你勸勸她……”張佳琳微微點了點螓首:“小女醒得的,其實若萱也不光光是替世兄擔憂,還有件事也讓他煩惱……”
“哦?還有別的事情?”張居正挑了挑眼眉。
“嗯!”張佳琳重重的點了點頭:“小女承蒙若萱不棄,和她情同姐妹,眼瞅著她煩惱,小女感同身受,早就想告訴太傅大人了……”
“說,到底什麽事?”
“主要還是那個劉戡之,若萱早就明白的拒絕過他,他卻賊心不死,一直纏著若萱,不光如此,還想方設法的討好三公子,現在三公子也替他說好話……”
“劉儒的公子吧?聽說文采還不錯嘛, 劉儒也是個有風骨的,當初還派人去平谷求過親的……婚姻大事,歷來由父母做主,這事兒你得勸勸若萱,可不能由著她的性子……”
“這麽說,太傅大人也挺看好那個劉戡之唄?”
“嗯,還行,張懋修也說那孩子不錯,他是若萱的哥哥,總不可能害她……”
“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小女告訴太傅大人,當初李植彈劾世兄時,那篇不具名的文章作者便是那個劉戡之,不知大人還會不會對他保持好感?”
“什麽?”張居正勃然變色:“誰告訴你的?可有證據?”
張佳琳搖搖頭:“沒有證據,不過,告訴小女這個消息的人,卻絕對值得信賴。”
“誰?”
“張佑,張子誠!”張佳琳眨著眼笑道,有點俏皮,又有點小壞。
張居正愣住了,進而大喜:“子誠回來了?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不來見老夫?”
“這不是來了嘛,小女今次過來,就是奉了世兄的命令,特意告訴大人這個消息的……”
“他怎麽不親自過來?”張居正有些不滿的打斷張佳琳,接著一拍腦門:“我知道了,難怪今天陛下看起來心情不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我還奇怪呢,鬧了半天都是子誠這個臭小子在背後搗鬼……”
“世兄好不容易演了這麽一出失蹤詐死的好戲,自然要好好的演下去,又怕大人和若萱擔憂,這才派小女過來提前告訴你們一聲,等晚些時候,他會親自來見您的。”
“嗯,這麽說,劉戡之的事是真的了?張懋修知不知道這件事?”張居正臉色沉了下來。(一度文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