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立既然難以做到,齊天翔就需要有態度,在選擇面前,他寧願選擇省委、省政府大局的穩定,也不願看到侯哲海靠權謀和拉幫結夥,達到上位的目的。在齊天翔的意識中,不管是空降幹部,還是本土幹部,最基本的一,就是要扎根在這片土地上,實實在在的做人乾事,認認真真地為地方政治穩定和經濟發展謀劃出力。只要有這種思路和乾勁,是不存在區域幹部之間的爭奪或水火不容的。
可事實並不是如此,空降幹部和本土幹部就像店與客的關系一樣,店大了欺客,客大了壓店。空降幹部自詡有高層關系和背景,試圖壓製本土幹部,而本土幹部又認為有現實基礎,人多勢眾,又了解基層情況,試圖架空空降幹部,博弈從來沒有停止過,無非是此消彼長,或者平分秋色罷了。
齊天翔這些年所見所聞,看多了這些,也看淡了這些。嶽父閆博年時期,是不存在這樣的問題的,中央一盤棋,能上能下,一紙調令就決定了幹部的去向,何況閆博年和王浩都是多年土生土長的幹部,盡管王浩是軍隊下來的幹部,可由於已經有了幾十年的本地工作經歷,早已與河海省融為一體,而閆博年卻是從海東山區出來,一步步走到省政府領導位置。兩人經歷不同,可由於常年共事,是根本沒有什麽中央和地方幹部的隔閡的。
也就是從趙浩南空降河海,由省長而書記,與林東生的由副書記而省長,之間明爭暗鬥不斷,這除了權力的爭奪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中央幹部政策的變動,以及對地方宏觀管理的弱化。分灶吃飯之後,地方的經濟發展直接影響到民生和社會的穩定,中央與省、地、市的關系變得微妙起來,抓大放的中央與芝麻西瓜一起抓的地方,產生了實質性的利益糾葛,不再過多乾預地方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具體方略,而是改進了幹部管理的方式,部委或中央更多的幹部空降地方,對地方的政治格局進行管控,同時抽調地方幹部到部委工作,掛職鍛煉或實際調任多種方式綜合應用,以達到穩定地方的目的。
空降幹部都是帶著∞∞∞∞,m.≦.c◇omstyle_tt;目的而來,或繼任,或鍛煉,大多都是在二到三年內就會有結果,這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空降幹部的短期化,以及本土幹部對空降幹部摘果子的質疑和反感。侯哲海是來摘果子的,這齊天翔很清楚,而且相信他也很明白,因此時間和攪局就對他格外的重要。
但直覺告訴齊天翔,侯哲海來貴水縣卻不是攪局的,而是帶著目的來的,至於其中是為公,還是為私,齊天翔盡管還不是很清楚,可從侯哲海晚上造訪,而且居然願意降下身架等待,就已經不言自明了。
短暫的恍惚之後,齊天翔發覺自己走神了,就趕忙調整了一下,微笑著直視著侯哲海,似乎是在耐心地等著他繼續發表宏論的意味,沒有接話,更沒有表示出不耐煩。
侯哲海對齊天翔的態度感到意外,既沒有過度的熱情,也沒有任何不耐煩或冷淡的表示,顯得隨和自然。這樣的態度讓侯哲海心裡沒底,不知道下來的談話過程中,齊天翔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這也就是長期以來困惑侯哲海的問題。齊天翔的眼神在清澈的,臉上的神情也是平和的,可這看似透明平易的神情之下,卻如同一潭深不及底井水,難以真正窺見他真正的內心深處。
但侯哲海卻沒有過多的選擇,置身在貴水縣,帶著某種使命而來,即使有著王平相邀的借口,可沒有與省委書記通氣,也沒有告知省委辦公廳,作為省委副書記,這樣的作法無論是從組織原則,還是處於班子成員之間的尊重,都是極為不合適的。
這侯哲海很清楚,也只能放棄任何的想象,先解決好棘手的問題再,畢竟相對於高層的要求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林東生和辦公廳的責備要好辦的多,也是可以通過民主生活會自我批評一番過關的。
想到高層威嚴的神情,以及公子咄咄逼人的話語,侯哲海就覺得不寒而栗,在他們霸道的眼神和威勢下,是沒有什麽尊嚴和回旋余地的,甚至根本沒有協商和交流的可能。他們的每句話都是必須執行的聖旨,而一旦吩咐下來是必須竭盡全力做好的。成為這個圈子的成員,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可想要脫離這個圈子,或者擺脫束縛,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就是沒有選擇的結局,侯哲海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面對齊天翔平靜安詳的眼神,侯哲海在想著如何引出話題,也不願再繞圈子,決定與齊天翔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即使被打了回票,也好對上有個交代,可在話之前,還是想試探一下齊天翔知道的多少,就將手中的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裡,似乎是無意間想起般緩緩地:“下午王平是準備把詳細情況,對你合盤托出的,因為事情太過重大,他有些吃不準,所以拉我過來當個墊背的,豈不知我擅自外出,也是違反了組織原則的事情,可也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
“情非得已,也是情有可原啊!畢竟是同學,又是同鄉,幫一下忙也是應該的,只是作為你我這樣的身份,不打招呼就來的這荒僻的深山縣,無論從安全保衛工作,還是必要的接待,都會帶來一定的影響。”
齊天翔知道侯哲海繞不下去了,時間已經是晚上九多了,再不切入正題,就沒時間正事了。明天一早,忙碌的善後處理工作就要開始了,即使侯哲海有閑暇的時間,齊天翔卻沒有單獨的時間耐心傾聽他的事情了。
想到了這裡,齊天翔仍然顯得大度地:“好在剛才與林書記通電話時,我已經將你過來的情況與林書記作了匯報,你盡可以多的在基層地市走走看看,進行一些工作指導。”
“這就不必要了,林書記既然已經知道了我出來的消息,也就省得我再向他作檢討了。”侯哲海臉上劃過一絲尷尬的神色,乾笑著補充道:“明天上午如果王平他們沒有什麽別的事情,我就準備往回走了,正好順路到萬靈市檢查一下他們村兩委換屆選舉的準備情況,這裡就不給你添亂了。”
齊天翔平靜地聽著,略顯訝然地反問道:“這就回去嗎?不再呆上一天等到有結果再走嗎?原本我還想你在這裡盯一下,我明天到河中市的海升市看一下,畢竟十幾萬人的生活用水完全依靠緊急拉運,很容易引起混亂和哄搶,我實在有不放心,正想明天一早與你商量呢!這還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飲用水供應是個大事,但在現在的形勢下,還不至於很快就出現不穩定情緒,現在關鍵的是要盡快搞清汙染源和汙染范圍,拿出必要的應對措施,這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在這個時刻,你作為現場指揮官,是一刻也不能離開的。”
侯哲海望著齊天翔,試圖將話語的輕松一些,好進入下一個環節。可由於急於表達,話出來乾巴巴的,而且還有著居高臨下指導的意味,意識到這些之後,侯哲海趕忙換了一種語氣,自嘲地:“這都是我這個外行的想象,想必你已經有了通盤的考慮,我就不給你這裡添亂了,對於處理這些棘手的問題,我還真是應付不來,內存不足啊!”
齊天翔似乎被侯哲海的自嘲逗笑了,邊笑邊拿起茶幾上的煙盒,掏出一支煙來遞給侯哲海,真切地:“你這是謙虛了,誰不知道你侯書記見多識廣,又長期受到高層領導的熏陶,經驗和能力都是沒得的,我還正想借機向你學習學習呢!”
侯哲海知道齊天翔所是違心之言, 不過是讓他高興的套話,就在表示謙虛的同時,趁勢將高帽給齊天翔戴上,也借機與齊天翔套著近乎,呵呵笑著:“你就不要自謙了,沒聽過‘謙虛過分就是驕傲’這句話嗎?咱們多年的交往,你齊天翔有多大的能力,我還不清楚嗎?”
沒等齊天翔反駁,侯哲海就接著:“全國知名的行政法學家,年輕有為學者型官員,短短幾年的時間,就實現了從學者到官員的華麗轉身,而且以不俗的業績贏得了中央和省委的高度肯定,圓滿地從省管上升到部管,並且一步步走到了省長的位置,成為迄今為止全國為數不多的六零後省部級高官。這樣的進步僅僅指靠領導賞識是辦不到的吧,而且賞識只能管一時,長期走下來沒有真章是根本不行的,中央領導是好糊弄的,濫竽充數又能蒙混多久?”
似乎是意猶未盡般,侯哲海繼續著:“遠的不,就你處理勝利煤礦礦難的做法,不但好評聲一片,而且效果也是出奇的精彩,這不是你的能力和個人魅力的表現嗎?要我老侯是很少真心欽佩誰的,但我對你齊天翔的大度和大局意識,以及敏銳的觀察和判斷力,是深為折服的。這是真心話,一沒有曲意逢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