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澤現在對於李二來說,是一個很奇怪的存在。他身份不明,卻又才識過人。李二從他的身上,看到了巨大的價值。
可偏偏秦澤又不求上進,若是一般人早就獻寶一樣地將自己知道的東西和盤托出,只有這個家夥一直在逃避與自己接觸。
好在這個家夥對自己還算尊敬,又沒有什麽太大的威脅。平日裡沒事敲打一下,又何嘗不是李二看重他的表現。
換做一般人,李二才不會這麽煞費苦心。
那一邊秦澤坐在地上,也是感覺有些後悔。這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眼看著那些吃飽喝足的大臣們,一個個悠哉悠哉地出了宮門準備回家。而自己卻是一口水都沒喝過,整個人是又累又渴。
好在這個時候秦澤看到了人群中的程老妖,這簡直就是救星呀。
秦澤一把從地上跳起,就迎著程老妖走了過去。而這個時候程老妖也是發現了秦澤,悄悄將手裡的牛皮繩藏在身後,也是向著秦澤來。
“程伯伯呀,可要為小子申冤呀。”秦澤邊走邊醞釀情緒,等到靠近程老妖的時候,眼裡都快要擠出淚水了,一副委屈到極點的樣子。
“不知賢侄說得是何事?”程老妖還以為秦澤知道自己做錯了,希望自己替他申冤。
當下心裡就沒好氣地笑道:“陛下要綁你,誰敢去申冤。”
顯然他還以為秦澤真的犯他啥大錯,能夠讓李二吩咐自己把他綁了。
秦澤這個時候也是忽然面色一變,換成了一臉的憤慨。伸手指著那些右監門衛,就將自己受到的委屈給說了一遍。
可是越說就越覺得不對,因為他發現程老妖一雙手至始至終就背在身後,而且臉上還帶著一種詭異的笑。
“不對,有詐。”秦澤心裡一驚,看著越來越靠近的程老妖說道:“程伯伯你手裡可拿著什麽?”
“沒什麽,一根繩子。”程老妖將身後的繩子拿了出來,一臉不以為意地說道。
秦澤微微後退了一步,盯著程老妖手裡的繩子,疑惑地問道:“你拿繩子幹嘛?”
“哈哈。”程老妖大笑起來,揚了揚手裡的繩子說道:“這不是聽到賢侄受了委屈,過來幫賢侄出氣嗎。”
鬼信!
秦澤這個時候會看不出來,這個理由簡直不要太假。剛剛程老妖來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朱雀門的事。所以說這家夥拿繩子根本就不是為了右監門衛,很有可能是要綁自己。
一想到這裡秦澤心裡頓時就一慌,他還以為是程老妖因為驢車的事情,打算公報私仇。將自己綁到左武衛,讓那些吃過蝗蟲的士兵們出氣。
又看了一眼越來越靠近的程老妖,秦澤二話不說直接轉身撒腿就跑。身後的程老妖也是沒有想到秦澤這麽機靈,竟然跑得這麽乾脆。
除了對李二,秦澤對所謂的高官們,都不太感冒。要是換做一般人,他堂堂左武衛大將軍要綁一個參軍,給對方一百個膽子,都不敢跑一步。
可是面對秦澤的時候,這家夥就是敢逃跑,而且還是跑得這麽義不容辭。
不過,他的這種性格也讓程老妖十分喜歡。他是一個武將,本來就沒有那麽多官架子。這些年他從戰場上退下來,以前的手下大多也大都被分散到別處,重新進來的人,一個個面對自己都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讓程老妖十分失望。因為他看不到軍人該有的血性。
看見秦澤跑程老妖也不追,就這麽等到秦澤跑出十丈之後,
他猛地一轉身將一名右監門衛手裡的馬槊奪下。 而後整個人一躬身子,手裡馬槊自頭頂旋轉一周,而後身體猛然緊繃,隨後奮力將馬槊向前擲去。
弓如霹靂,箭似流星。馬槊帶著呼嘯風聲,劃破天際向著秦澤的前方飛去。
而這個時候秦澤也是聽到了身後的破空聲,還沒來得及回頭,就感到一股勁風從自己頭頂劃過。然後就聽見“嘭”的一聲,自己面前就出現了一根一人多高的馬槊。
而這個時候,秦澤還在全力奔跑。想要停下身子是不可能了,就這樣躲避不及的秦澤,一頭就撞上了馬槊。
那馬槊直直地插入地上的青石板中,秦澤這一撞硬是沒有把馬槊撞起,反而是自己被狠狠地反彈回去,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跌坐在地上的秦澤,隻感覺渾身跟散架了一般,尤其是自己的額頭,更是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
秦澤伸手去摸,立馬就感到自己額頭正中,出現了一條凸起的大包,當下就愣在了原地。
而另一邊的程老妖這時也慢悠悠地湊了上來,正打算嘲諷秦澤幾句。卻是一眼就看到了秦澤額頭的,當下臉色就變得極其精彩。
“哈哈……”
程老妖幾乎要笑趴在地上,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肚子,一隻手不停地指著秦澤的額頭比劃著。
他原本只是想著把秦澤攔下來,沒想到這家夥竟然跑得這麽快。這才一頭撞上了馬槊,而現在秦澤的臉上,從額頭到鼻子上赫然隆起了一條紅印。看上去就跟又多長了一隻鼻子一樣,配上秦澤那一臉鬱悶地表情,就別說有多滑稽了。
“小子,要綁你的可不是我,是陛下的意思,你……”
說到這裡,程老妖又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著就將繩子拿了出來,開始往秦澤身上綁。
而秦澤這個時候,整個人還是懵的。他的腦袋裡面還在悶悶作響,加上程老妖那震耳欲聾的笑聲,讓他已經處在一種神遊的狀態。
這一次連程老妖也不忍心綁得太死,隨便綁了一下,就拉著秦澤往甘露殿走去。
甘露殿是李二面見大臣處理國事的地方,和麗正殿不同。對於一些官員來說,是沒有資格進入麗正殿的。
就說縣令,下縣縣令正八品,中下縣縣令從七品,中縣縣令正七品,諸州上縣縣令為從六品,京兆、河南、太原三府所管諸縣謂之鎮縣,縣令為正六品。
長安城以朱雀大街為界,為分東西兩縣,一曰長安,一曰萬年。這兩縣與河南、洛陽、太原、晉陽共五阜的直轄大縣均稱京縣。
就比如現在的長安縣縣令宋文正,他只不過是正五品上。雖然官職也不小,但是還是沒有到可以進入麗正殿的程度。
對於宋文正李二還是很看重的,他為人剛正不阿。又素來兩袖清風,深的百姓愛戴。
只是這一次的事情卻讓李二有些失望,倒不是因為他直言狀告秦澤。而是他表現出來的態度,讓李二有些失望。
通過自己的情報組織,李二終於弄明白了一切。也知道了宋文正狀告秦澤,可不是一點私心沒有。
一般官員犯法有兩種處理途徑,一個是寫奏章稟告監察禦史,由他們審核之後判定。
還有一個是直接上書李二,而采用這個方法就說明,這個官員犯了大過。但很顯然秦澤是遠沒有到這個程度。
當然如果不是李二事先知道事情的經過的話,還真的有可能重判秦澤。因為宋文正的奏章上,一連列舉了秦澤四條大罪:
“於私不情,縱船毀荷田,視為不恥。”
“有傷人倫,調戲遊船人,視為不潔。”
“見利施救,有辱落水女,視為不義。”
“瞞實不報,私匿逝者然,視為不尊。”
這四條大罪說得還都是有理有據,第一條是說秦澤為了一己私欲架船,毀壞荷田,品行讓人不恥。
第二條說的就是,秦澤和那些小姐姐們玩打地鼠的遊戲,不過到了宋文正這裡,分明成了秦澤是故意調戲那些管家小姐們。
雖然……
好像是有點那麽調戲……
第三條說的就有些嚴重了,直指秦澤趁人落水,佔別人便宜,傷風敗俗。
而最嚴重的就是第四條,說秦澤瞞實不報,而且還涉嫌對死者不尊重。
在唐朝的律厲裡,就憑借這一條最輕也是杖三十,徒一千裡。
所以說這四條罪狀要是落實了,流放出長安都是對秦澤最小的懲罰。
死者為大,這是人之常情,世之常倫,是絕對不能觸碰的禁地。
而這才是讓李二感到寒心的地方,他哪裡不知道宋文正到底是什麽心思。他之所以下如此的死手, 完全是因為崔家的意思。
崔陵的老爹也就是崔綸,就是宋文正的姨丈。這就是世家對朝堂的控制,不論是博陵崔氏,還是太原王氏,每一個家族存在的時間,都要比他隴西李氏要長得多。
在浩浩蕩蕩的歷史中,不論朝代如何更替,這些世家的地步都沒有撼動過。因為不論皇帝是誰,都需要大臣來為他效力。而普天之下的讀書人,這些世家就佔盡八成。
而且在民間這些世家的民聲,也遠遠比皇室要好。無數的大臣們,想要抬高自己,都會通過和世家聯姻的方式。
諸如房玄齡、杜如晦、魏征等新貴,雖然高居相位但是也為了改換門第,而自願和世家聯姻。
就更不用說其他的官員了,而這些世家也正是通過這種聯姻,來鞏固著自己的地位。
而這宋文正就是這麽一類人,平時裡的確表現的沒有兩樣。可是一旦崔家說話了,他絕對還是會去幫忙。
就像這一次崔陵讓他幫忙參秦澤一樣,他也是沒有絲毫的猶豫。
而這才是李二作為一個皇帝看到的東西,他很渴望有一種方法能夠削弱這些世家。哪怕不能削弱,他也不能放縱。
而這次秦澤的事件,就是一個切入點。他需要借助這個事情,警告一下那些世家的官員,不要忽視自己這個皇帝的存在。
宋文正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人,生得劍眉星目,眉心處一個深深的川字紋,更是顯得他極其的正氣。
可就是這麽一個正氣的人,在朝堂和世家之間,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