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聽莊蒙少透底,彩鳳樓的管事是康永清,但實際上大小事務並不能他一個人說了算。
這裡地位最高的是四位頭牌姐兒。大唐律駐邊官員不得攜帶家眷,安西軍的男兒雖然威風凜凜,威懾西域諸國宵小,為大唐開疆拓土建立不世功業,但下了戰場,這些精力過剩的軍官們總有人性的需求。
問題是安西軍這些中高層軍官眼光高著呢,哪能看上西域當地這些土裡土氣,又不會打扮一身牲畜騷氣的蠻夷女人,自然覺得還是中原江南的女子生的水靈,所以樓裡的姑娘中不泛嫁給官員從良做妾的。
這也是很多女子願意從中原來到這裡的原因,比起內地青樓,這裡稍有點姿色的女子隻要願意大都可以得到一份歸宿,而且生活在這裡的男人也不太在意什麽名潔貞操之類。
康永清一個小商人哪敢得罪她們,更何況這些姑娘也是他們討好安西各位大人們的重要籌碼。
不過這些女人卻不愛管事,所以康永清很多事情實際征求的是老鴇婆的意見,這人代表了樓裡一部分姑娘的利益,若惹惱了鴇婆,康永清同樣架不住姑娘們在哪位大人枕邊抱怨幾句。
其他雜役,丫鬟、包括護院都是下人。當然現在情況特殊,煙雨樓等同於站在了安西大都護府這個龐然大物的對立面,很有可能即將面臨一場大變。
尚文清有意扶持護院這支煙雨樓唯一的武裝力量,陳濤才被重視起來有了更多的資源,不過這些都是背地裡的,林清一個小護院依然可以被眾位小姐呼來喚去。
至於石騰三人,老軍戶臨走時暗示他青樓護院裡面灰色利潤不少,以往都被石騰三人吞掉。若是實在難以壓服他們,可以行非常手段做掉石騰,隻要是在樓外並且手腳乾淨。但孫劍鋒絕對不能動這是保證雙方不徹底撕破臉的最大限度。
這應該是陳濤給他的第一個任務,也是一次考驗。
林清在腦海中慢慢理清楚這些情況,不知不覺才發現天色已黑。上方隱有樂聲傳來,四周樓宇燈火通明,是這裡的夜生活時間到了。
彩鳳樓一共分為四層,前兩層對所有顧客開房,隻要有銀子都可以光顧。三四層隻有被引薦的尊貴客人才能上去,樓裡幾個頭牌通常都在四層接客。
姑娘們分兩類一種是可以過夜的稱紅倌人,還有一種隻以聲色娛人不接客的叫清倌人,清倌人往來於彩鳳樓和樂曲澗之間,她們雖然可以不用陪客人過夜,但陪酒時摟摟抱抱之類的確是不能避免。
林清信步走在樓中,老軍戶已經給樓裡眾人打過招呼,有雜役上來詢問,他報了姓名,那雜役知是陳濤派來的新護院,這種人大都是城裡混混聘用在樓裡專門處理需要用武力解決的問題,哪敢得罪的起便不再攔著他。
李澤和張道洪不知去了哪裡,林清正要上三樓找他們,經過窄小的走道時,有人攔路喝道:“周管事沒告訴你規矩嗎?下人都不準到上層來。驚擾了小姐客人們,就有你好受了。“
林清嚇了一跳,往前望去,只見一名亭亭玉立的俏婢杏目圓瞪的狠狠盯著他,兩手叉腰,像頭雌老虎。
林清不知她說的是否屬實,隻好賠禮道歉。回到二層正好碰見了也在到處找他的李澤,李澤拉著他來到一層一處偏房,捧著一碗堆滿肉片的白飯遞到他手上道:“這是我們休息的地方,我到處沒找見你,留下一碗給你。”
林清心中有點感動,接過後扒了兩口,
咀嚼道:“李兄在彩鳳樓幹了多久?” 李澤回道:“有三年了。”
林清問道:“李兄可知樓裡上兩層我等下人平日都不能上去麽?”他將剛才的經歷講了出來。
李澤問明了小婢長相,歎了口氣說道:“那是應該沈秋荷小姐的丫鬟綠春,難怪出來擋你,樓裡人都知道沈秋荷跟康永清一直都有一腿。”
林清訝道:“康永清自己這管事都在監守自盜,難道沒人理會嗎?”
李澤聽他聲音大,一陣緊張,忙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輕聲,低聲說:“以前不是這樣子的,這兩年三個管事個顧各的,東家常年不過來,誰又敢管他?”
林清啞口無言,難怪尚文清要支持陳濤整點事,就算沒有安西軍的為難,彩鳳樓自己都快要爛到骨子裡了。
李澤在這幹了三年對這裡的利害關系當比自己清楚,於是林清又問道:“那這些小姐們平時都是誰管的?”
李澤說道:“樓裡的頭牌,花魁和幾位跟外面安西軍大人們扯上關系的姐兒沒人管的了,她們的私房錢都沒人敢抽份子。尋常女子都由老鴇在管,若有不聽話想跑的便要護院出手教訓了。”
林清心想這種教訓肯定不止是威脅幾句那麽簡單,這應該也是護院的職責。
李澤看了他一眼,又猶豫道:“我知林兄現在是陳爺的心腹,李某淪落至此雖然打不過石騰他們,但也是我大唐堂堂男兒,豈能為難女子?我始終難以下手做這種事,她們很多都是苦命人。”
林清來到這裡還是頭一回感受到這種唐人的驕傲,有些詫異:“放心,陳爺雖然讓我來管你們,但李兄如何選擇做事林某絕不干涉。”
李澤感激道:“隻是怕倒時陳爺萬一怪罪起林先生……我知他派你過來不是就當個護院那麽簡單。”
林清知他老實,這幾年呆在這想必過得也不容易,哈哈一笑道:“無妨,這不過是些邊角料的事。倒是你不怕陳爺為難嗎?”
李澤對他好感大增,說道:“陳爺以前落魄時,我曾經資助過他,他不會為難我的,隻不過後來那老鴇遇事隻找魏濤他們解決,陳爺已對我已經非常失望。”
陳濤似乎還是個領人情的人,否則李澤這般做派怎能在這裡呆幾年,林清記在心裡。
“那張道洪呢?他也和你一樣嗎?”
李澤回答:“他一直想跟石騰爭一爭,自然不會這麽做了。”
林清點點頭,覺得這李澤談吐不俗,身上又有些理想化的東西,顯是出身良好的人,隨口問道:“李兄為何會到西域?”
李澤默然片晌,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歎了口氣道:“為了賺錢。”
林清知事情不會如此簡單,但他既然不願多說,也不便打探別人隱私。
李澤又道:“我現在別無他望,隻想能賺幾個子兒,然後在西域找個清靜的地方建一間屋子,買幾畝田地來耕作,以後再不用過這種兢兢戰戰的生活。“
林清見他滿臉風霜,年紀雖與自己相若,卻是一副飽歷憂患的樣子,心中淒然,安慰道:“西域地廣人稀,田地比關中便宜的多,李兄這兩年多乾活不要惹事,實現這個願望不難,”
李澤點點頭,兩人又聊了幾句,林清起身出門。
李澤忙道:“石騰說讓我們沒事就呆在這裡,樓裡有需要的地方會使雜役來通知。”
“那他自己人呢?”林清轉頭反問。
李澤答道:“他住在在三樓伺候著大人小姐們。小姐們經常有一些不方便的私事拜托他處理。”
林清哈哈一笑:“李兄放心,若石騰真敢來找我放屁,林某會教他做人道理。”
第二日清晨,林清扔下仍在熟睡的李澤和張道洪,來到陳濤所在小院。這是他跟陳濤約好的授課時間,彩鳳樓每天下午開業,作為打手即便沒事也要等到深夜才能睡。好在林清聯系無名之書以後精神狀態極好,昨晚雖然隻睡了兩個小時, 晨風吹來依然神采奕奕。
陳濤今天穿了一件短布衫,露出臂膀上粗壯的肌肉線條,正在小院裡晨練打拳。此時早已入冬,碎葉城天氣非常寒冷,但他卻絲毫不覺,運動使他身上散發出陣陣白色熱氣,一舉一動威風凜凜。
見林清精神抖擻,不似彩鳳樓那邊其他護院,每日萎靡的跟小姐似的睡到午間才醒。心中歡喜,而且此人天賦極佳,站在武人的角度就是沒有這場交易,收他做弟子也對得起自己這一身武藝,朗身道:“我年輕時也像你這般,就是前一夜不睡覺第二天也是精力充沛。”
林清笑道:“武學是身心兼修,真正練武的都是精神狀態極好的人,豈是石騰這種沉迷於青樓淫迷之輩可比。”
但陳濤當然不會喜歡石騰:“說的好,你全力攻我試試,不用有顧忌,讓我了解一下你現在的水平。”
林清大喝一聲:“好”話音剛落,倏地標前,到了陳濤五步許處,使了個假身,先往左方一晃,才往右移,一拳橫掃過去,以硬攻硬,要憑膂力壓製對手。
後面的假動作是他昨晚琢磨出來的,陳濤了解他急速突進的風格,林清就做了些變化。
陳濤果然有所準備,幾乎跟他同時動了,只見他腳下不斷後退,不去理會林清的假動作,身體微側以減少可能遭遇的打擊面積,同時雙手護在胸前將整個正面都保護在一雙強有力的臂膀後。
林清速度太快,不可能變向轉到陳濤後去,隻能一拳打在他胳膊上,在第二波攻擊未起之時,陳濤左手變招一擊勾拳狠狠的打在他的小腹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