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麽留戀不舍麽?嗯?”
灼熱的呼吸撲到她柔弱的耳廓中。
鶯娘全身上下登時起了一陣陣雞皮疙瘩,又被他那溫柔親昵的語氣弄得心跳失序,一時竟是不曾注意到他說了什麽。
更令她害臊的是,她……她此時竟然坐在他的大腿上,而她因為方才重心不穩,下意識的想攀住什麽,結果雙臂便牢牢掛在他的脖子上,細究之下,大有主動獻身之意。
雖然白天之時她故意引誘他,然而如今兩人共處一轎,又是如此曖昧親密的姿勢,鶯娘不禁羞得滿臉通紅,只是不甘讓他看扁自己,令他誤以為他對自己的影響頗大,以至於得意洋洋,亦或是嘲笑於她,便掙扎著要從他身上起來,卻被沈懷鈺雙手牢牢地環住了腰身,無法動彈。
因他霸道的舉動,鶯娘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卻仍冷著聲音道:“沈大人這是在做什麽?快放開奴家。”
“你還不曾回答我的問題,真有這麽的留戀不舍麽?”仍是溫和得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口氣,環抱著她的手卻不自覺收緊。
這下鶯娘終於聽清了,只是未曾理解他是指什麽讓她留戀不舍,黑暗中看不大清他的表情,言語中又是無情無緒的,簡直令她一頭霧水。
“沈大人一番話令奴家甚是糊塗,什麽留戀不舍?”
誤以為她不想回答,所以故意裝聾作啞來敷衍他。沈懷鈺本不想再多問,然一想起方才看到的那礙眼畫面,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絲煩躁,竟執意要從鶯娘口中得出答案來,口氣有些冷,“你戀上那季子楚了?”話剛出口,他便有一絲後悔起來。
鶯娘一怔,而後醒悟過來,不由一樂,諷刺道:“哎呦,沈大人,你這是在吃醋麽?”
沈懷鈺冷下了臉,隨即放開了她,雖然看不大清她臉上的表情,然從她的口氣中便可知,她此刻的神色是有多麽的嘲諷,多麽的痛快。
事實上,也正如沈懷鈺想的那般,鶯娘此時內心十分得意,且得意大過欣喜,她是個記仇的人,可未曾忘記她在他那得到的無視。
見他不回答,鶯娘愈加驗證了自己的話,嘴角一彎,勾勒出一抹得意色彩,眉飛色揚道:“不回答便是默認了。沈大人可別忘了您之前所說的話,說好要斷了瓜葛的,沈大人此刻莫不是要打自己的臉面?”
兩人已然分開有一段距離,因為轎中帷子掩得極嚴實,不曾泄漏一絲光亮進來,加上鶯娘知道此人一向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不輕易向人表露。所以此刻要想從他朦朧不清的五官中得知他是否生氣了,根本是個妄想,加上他始終保持緘默,這令鶯娘未免有些不滿,就好似自己一人在唱獨角戲,而他則像是在看戲一般。
眼底閃過一抹自我厭惡之色,隨即掩去,姿態重歸嫵媚輕浮,聲音做作道:“難道是因為沈大人又記得奴家的好來了?您放心,奴家向來是不記仇的,只要沈大人需要奴家侍候,奴家定會曲盡綢繆去奉承沈大人的,屆時保管您歡喜來,歡喜去。”說著依偎於他的胸膛上,手輕撫上他的胸膛,故意去媚惑他。
沈懷鈺一雙被夜色侵染的黑眸中霎時間激起千層波浪。
所幸地是,無人看到那其中難以掩藏的憤怒,沈懷鈺內心告誡自己莫要因一女人喪失應有的理性,反覆告訴自己要以大局為重,於是拳頭握緊,閉眼深吸了口氣,卻發現仍然無法平靜下來,平靜自己被她激怒的情緒!
“我有沒有警告過你,
不要再說出如此蕩媚之話?令人惡心。”沈懷鈺勾起她的腰身,將她反抵於轎身上,盡管刻意壓抑了情緒,口氣仍是十分不善。 更有甚,鶯娘確確切切的從中感受到了他語氣中透著的厭惡之感,眼眶不禁湧起一股酸澀,背部被鈍物撞擊引發的疼痛不及內心苦楚的一二。
“既然覺得惡心,既然知道奴家乃風塵女子人盡可夫,你又何必來招惹奴家?要是想要良家婦女,全京城才貌兼備的多的任你翰林挑揀,你又何苦與奴家歪纏不清,你這不是自找煩惱麽?”鶯娘眼眶發紅,顫著聲音道。
雖然自知不該輕賤自己,然此刻她確是實實在在感到自卑的,不是因為身處青樓,而是因為自己非他同類。
她表面因青樓女子的身份感到酸楚悲哀,實則不過是因‘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罷了,若是被他得知她的真實身份他可會瞧不上她?可會如同那滿嘴降妖除魔,借維護正義之名斂金收財的道士一般,指責她們是披毛畜類?甚至拿無比厭惡的眼神去看待她?
念及此,鶯娘臉色刷白,仿佛墮入冰窖中,渾身刺骨寒冷。
沈懷鈺察覺她瞬間的瑟縮,她的眸中浮著晶瑩的水霧漾開來,瞬間布滿了那張原本嫵媚動人的面容,心忽地被觸動,有些後悔自己說出那翻傷人的話來。
眸中的怒火消逝被以往的溫和沉穩所替代,他抱歉道:“對不起,我方才的話有些嚴重了。”言罷,放開了她,卻不曾同以往一般,去安撫勸慰她。
鶯娘恨透了自己這番姿態,便強逼著自己收整情緒,冷聲冷氣道:“多謝沈大人百忙之中騰出些許時間來送奴家回花月樓,沈大人的心意我心領了便是,無需付諸於行動,請放奴家下來吧。”
沈懷鈺此刻也收拾好了情緒,恢復了以往的一貫從容之姿,又默默地再一次理清及確定自己對她的感情。
事實上,經過上次那件事之後,他不僅沒有將她從心中拂去,反而愈加想念,今日酒席中她與季子楚的舉動以及榴花林看到的那一幕,更是讓他耿耿於懷。
他放不下對她的情感,且他此時身邊剛好也需要這麽一個女人,一個值得男人金屋藏嬌的女人,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將她留在身邊罷,這一舉兩得的事,他何樂而不為呢?
他不怕她抵抗,只要他想,她遲早會屈服於他的,不是麽?他有這個自信。
墨眸深處閃過一抹無情,既然清楚這個事實,那此刻也就沒生氣的必要了,於是閉目養起神來,任由她自己折騰。
眼前這男人在隱隱算計著什麽,鶯娘無從得知,她此刻隻感到內心尤為火大,這算什麽意思?“你耳聾了麽?你到底有沒有聽到奴家的話!放奴家下去!”
沈懷鈺仍是不搭一言。
鶯娘望了那假寐的人一眼,暗勸自己不要中了他的圈套,告誡自己他絕對是故意的,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
“呼……”忍不了呵!
柳眉倒豎,美眸一斜,鶯娘向外喝斥道:“停轎!”
外頭抬轎的人正專心的趕路,猝不及防地被鶯娘這麽一震懾,也不知哪位轎夫腳下一栽,差點跌跤。
誰知事不湊巧,旁邊剛好也有一轎對面而來,道路狹窄,對面轎子的轎夫正要小心挨擦過去,卻被沈懷鈺的轎夫一撞,也差點跌跤。
兩轎子皆被撞得一震,鶯娘在轎子中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隻覺車身震蕩,一時沒抓住攀附之物,整個人便倒在了沈懷鈺身上,更丟人的是,她手肘還碰到了……極為尷尬的地方。
沈懷鈺身子一震,差點沒反射性地把她推開,未等他有所行動,鶯娘早已滿臉羞慚的從他身上爬起。
沈懷鈺微啟了啟唇,最後卻只是輕咳了一聲什麽話也沒說, 眸光卻逐漸深邃起來。
外面忽地響起嚷嚷聲,沈懷鈺剛要掀簾出去查看情況,卻聽得對面的轎子傳來一聲低沉不滿之音。
“莫要在此爭執不休了,趕路要緊。”
沈懷鈺伸出的手一頓,繼而收回,俊容閃過異樣之色,推開小窗,掀起帷幔看去,只見一頂遮得十分嚴實不甚起眼的轎子一溜煙地從旁過去了。
轎夫不安在外邊向轎內的人稟明自身的過失,只聽得轎中人悠悠道:“無礙,繼續走吧。”轎夫侍女們這才放心繼續前行。
放下帷幔,沈懷鈺手抵於下巴,眼底掠過一抹深思,那人怎麽會出現在此?
“喂!你到底有沒有將奴家的話放在心上?”鶯娘不滿道,因方才的小插曲,她此刻耳根仍微微發熱,口氣也稍稍弱下,不如前番那樣張狂。
沈懷鈺忽然覺得她其實挺聒噪的,便傾身向她,在她驚愕之下,湊到她臉龐,曖昧道:“你要想佔我便宜,直說無妨,我也樂意讓鶯娘你佔的,何必像方才那樣?嗯?”言罷還在她臉上偷了個香。
那流氓般不同於以往的舉動成功的讓鶯娘住了口,但她的眼珠子卻差點瞪掉落地,這…這還是她認識的那溫潤儒雅的沈懷鈺?
“奴家才沒有要佔你便宜,你真變態……”鶯娘捂著半邊臉古怪地斜睨著他,仿佛要將那張臉看穿一般。
沈懷鈺聽出她語氣中的恍惚,心情莫名地大好,絲毫不介意她說他變態的事,反而笑得十分開懷。
他這一笑更令得鶯娘兀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