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曲江湖中仍是歌管齊鳴,醉月笙歌,一派熱鬧之景。
唯獨沈懷鈺與鶯娘兩人嫌歌樂聒耳,便令人把畫船在柳蔭下系了纜,遠離了絲竹亂耳,獨享一方幽靜。
船頭上已設好了席,桌上盡是一些精致小菜,素果糕點,都是鶯娘喜愛吃的,不過小小的細節足以見沈懷鈺的用心程度,與那張君瑞分明是一個天,一個地了。
桌上燒著盞羊角大紅蠟燭,四面垂以薄簾以避人視線,船上不相乾的人等也識相的自行躲避去了,船頭只剩下沈懷鈺與她兩人,不知為何,此時獨對著他,鶯娘竟然有幾分莫名緊張起來,與以往的感覺似乎不大一樣,心中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相較於鶯娘,沈懷鈺卻是舉止優雅得體,一臉從容不迫,悠然自得,望著眼前嫵媚風流的女子,眸中溫存,流動著如水柔情,卻無半點狎昵之色。
讓人不禁猜想,若是在夜黑風高,寂寞無人的晚上,一個脫光了衣服的絕色女子立於他面前,他是否也能夠秉持禮儀,保持君子不欺於暗室的風度?
看他心懷坦然凝視著人的神態,沒準會令那女子羞死過去吧……鶯娘不禁為自己的想法莞爾,臉上浮起一絲純粹的笑容。
沈懷鈺心中一動,淡笑著問:“不知鶯娘為何而笑?莫非想到了什麽有趣之事?”視線卻未離開她臉上。
“那倒沒有,隻是不知鈺郎為何如此盯著奴家看?可是奴家臉上沾了什麽東西?”鶯娘捂嘴輕笑,開玩笑道。
那一刻鶯娘竟覺得自己隻是在與一名好友閑聊,忘卻了緊張,隻是感到舒懷。
“嗯。”沈懷鈺點了點頭,“這裡……”,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頰,唇抿著和煦的笑意。
“啊……”鶯娘一詫,臉飛起微微紅暈,連忙用手帕拭了拭,因為窘迫,一時未注意沈懷鈺深眸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還有沒有?”鶯娘抬起頭羞澀地問,內心卻暗自後悔。
沈懷鈺笑而不語,深看了她一眼,溫柔道:“我幫你吧。”說罷便伸了手過去,隻是在碰到她的臉頰之前忽地轉變了方向,改到了她的發髻方向……
鶯娘感覺發髻上似乎多了甚麽東西,卻不十分篤定,便疑惑地看向眼前笑得風流俊雅的沈懷鈺。
“很合適你。前日在街上看見了這隻梅花簪子,忽然想起初見你時的模樣,覺得很襯你,便買下了。”而後又不知從何處拿出一面銅鏡,笑著擺在她面前。
鶯娘一怔,一時竟忘記了如何作答,呆呆地看著他那雙似被溫柔月色侵染了的墨眸,又望了望鏡子,鏡中的人星眼微餳,表情微愕,而發髻上多了隻簪子,在燭光的映照下,泛著晶瑩透亮的潤澤。
“不喜歡麽?”
沈懷鈺見她神色並無歡喜,與他預料的有所差距,不由地暗惱先前自己竟未想過她會不會不喜歡的問題。
心中忽地浮起那日的情景,當時他去琳琅閣隻是為了找位好友談些要事,卻在看到這梅花簪子時,腦海中浮現起初見她時那獨立桃林之下那楚楚可憐的背影,還有那日筵席上,她醉酒拔簪的狂媚傲然之態,那一刻,他突然有股為她親自插上這支梅花簪子的衝動,便鬼使神差將它買了下來。
近日各種繁冗之事纏身,好不容易捱至今日才稍得閑空,今夜原本是想等席散之後親自去花月樓登門致歉,並將這簪子贈與她,卻未料在船上看到了她跳湖那一幕。
當時他心口一震,
竟絲毫也未有所猶豫隨她跳了下去。 直至將她從湖上救起,望著她緊閉的雙眸,蒼白的臉頰,他的心中隱隱升起一股憐惜之情。
他想,眼前的女子他是喜歡的。
隻是,還沒有到想要佔為己有的那一地步……
鶯娘緩和了好一會兒,才將那小鹿亂撞的心按捺下來,轉眼間又被他那低柔溫潤的嗓音給擾亂了心緒。
之前她竟未發現他連說話都如此動人心弦?鶯娘這一刻不得不承認她差點要被眼前這人誘惑住了。
鶯娘心中不禁感歎,這人真不虧是風月高手,真不知有多少女子一顆芳心陷落在他那雙溫柔如水的眸中?
思及此,鶯娘美眸中刹那間染上了無限的風情萬種,嬌嗔了他一眼,媚笑道:“鈺郎送給奴家的,奴家怎會不喜歡?隻是因過於激動,一時有幾分呆氣,令鈺郎見笑了,奴家定會好好珍惜這支簪子的。”
沈懷鈺劍眉微蹙,覺得自己似乎不喜她這般做作的神態,不由地冷下了臉,隻淡淡道:“喜歡就好。”
抬頭望了眼天色,“看天氣也不早了,你今日落水,恐身子仍有些乏累,我送你去休息吧。”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自己的說話口氣無形之中多了幾分疏離感。
鶯娘見他臉微有冰冷之色,也不知是何故,又聽他說要回去,心中不由的緊張起來,覺得自己的計劃還未成功,便急急地起身想要攔住他,卻未料絆到了桌腳,身子猛地前傾,“哎呀!”整個人便往沈懷鈺撲去。
沈懷鈺一驚,連忙伸臂過去摟住她,卻未料她的衝勢過猛,腳跟不穩,往後踉蹌了幾步,兩個人便雙雙倒在了船板上,怕她傷著,沈懷鈺一直用手牢牢地護住她的頭部。
一陣劇痛從背部傳來,沈懷鈺悶哼一聲,臉色微白。
“你無事吧?”鶯娘見他劍眉擰緊,額上滲著細珠,剛要從他身上爬起,察看他的傷勢,卻被沈懷鈺一聲壓抑沙啞的“別動……”給唬住,連忙倒回他的懷中,一動不敢動,手緊緊地抓著他胸前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慚愧無比道:“對不起,奴家……奴家不是故意的,可是磕到哪了?很疼?”一雙眸中透著毫不掩飾的心疼。
這雙該死的腳……
沈懷鈺見她擔心的模樣甚是真誠,並無往日的拿腔拿調,甚至眸中浮起淡淡霧氣,關懷之意無疑顯露在其中。
如此緊張他麽?沈懷鈺心中不知為何竟有些許雀躍,背部的疼痛已經舒緩許多,心中忽然升起調侃之意,便隻是側了側身子,低沉地在她耳旁笑道:
“無需抱歉,我並無大礙,隻是你別動,讓我這樣躺一會兒便好。”
一陳熱氣灑在她的臉上,鶯娘感覺耳根有些發熱,想他是因為自己才受傷的,便隻好乖乖地躺靠在他的身上,不敢動彈。
出乎意料地,她竟表現得如此溫順乖巧,沈懷鈺忍不住彎了嘴角。
不知兩人的姿勢維持了多久,沉穩有秩的心跳聲自他的胸口傳來,震著她的耳膜,最初的擔心失去後,鶯娘才慢慢地意識到他們的姿勢過於曖昧,氣氛又如此幽昧難言。
遠處的樂聲人聲似乎也消停了……
月色沉沉,寂寞長夜,才子佳人……禁不住地,鶯娘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呸呸呸……什麽亂七八糟的,然而鶯娘越是阻止自己去想越是忍不住要去想,腦海中浮現起兩人溫柔纏綿擁吻那一幕,腦子轟地一聲,一股熱氣直從心中灌直頭頂,臉上,耳根被火燒一樣燙……
“在想甚麽?”頭頂傳來低沉地一聲。
“奴家並未想甚麽!”言訖,鶯娘猛地捂住了唇,羞得滿臉通紅。
一抬頭,猛地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湖瞳中,那唇微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在燭光的映射下,顯得鮮豔欲滴。
鶯娘嘴唇有點發燥,為何她覺得他故意在誘惑她?令她仿佛要沉溺於那一灣深潭中無法自拔……
絕不能夠被他誘惑!料想他也無大礙了,鶯娘忙躲開他炙熱得要將人焚燒的目光,“奴家要起來了。”匆忙想要爬起,卻被沈懷鈺擁著她腰身的手一緊,整個人便牢牢地禁錮在了他的懷中。
“怎麽?害怕了麽?”沈懷鈺一挑劍眉,故意調戲道。
鶯娘勉強浮起一絲媚笑,膩聲道:“奴家有何可怕……”
怕還未說出口,便覺猛地一陣旋轉,沈懷鈺已然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用唇堵住了她尚未來得及說得話。
鶯娘臉上的媚笑頃刻間蕩然無存,隻遺下一臉的錯愕。
沈懷鈺稍微離開了她的唇,望著她那受驚的眸,眉挑高,浮起一個鶯娘從未見過痞痞地笑容,邪氣道:“就算你害怕也已來不及了。”便再次深深地吻了下去。
令人呼吸艱難的溫柔,鶯娘原本有些排斥舌與舌糾纏的吻,卻終抵不過沈懷鈺的柔情攻勢,隻覺得渾身任意一處都被他獨有的氣味包圍著,像一股洋溢著暖意的春風駐入的內心深處,令她難以抗拒此般慢慢地溺死人的溫柔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沈懷鈺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她柔美的唇,望著眼前地醉眼迷離,懵懵懂懂的女子,心中怦然一動,忍不住伸出一隻手撫上她略微紅腫的唇,眸中含著繾綣溫柔,沙啞著聲音問:“我可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他知她還未接客……
鶯娘逐漸從這種好似醉酒了狀態中清醒過來,軟著身子,隻是輕咬著唇,不肯答話,水霧蒸騰的美眸中浮起一絲糾結,望著他那滿懷著欲望,絲毫不掩飾想要她的深眸,鶯娘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隻是為何她心裡卻不覺得高興,反而堵得慌?
沈懷鈺也不甚介意她的沉默,隻是低笑出聲,連笑聲都染上了一抹壓抑的欲望,凝望著她的眸子,伸手剛要挑開她的衣襟,卻被鶯娘出手阻止了他的動作,眸中帶怯地望著他。
沈懷鈺動作一滯,幽深的眸中隱忍著什麽,而後卻隻是含笑著收回了手,保持應有的風度,等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