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桃花宴之後,鶯娘名聲更是大震京師,加上已經梳籠,便有無數的富貴公子哥慕其美豔,踏破門檻想要與佳人共度良宵,甚至於一些朝廷官員都私下命人備厚禮都隻為求見佳人一面。
而能夠進入鶯娘羅帳中的男子,經一夜風流後,無一不春光滿面,得意洋洋,昂首挺胸的步出門……
有些愛顯擺的,逢人便吹噓,說鶯娘在他面前表現得多麽地風騷嫵媚,又說她在枕席上的那套功夫如何了得,百般恩愛,萬種綢繆,不能一一述盡。
一些未曾得鶯娘青睞的富貴公子聽得那些言語眼熱心亂,苦無良方,過陣子,卻不知從哪聽得傳聞,說鶯娘喜華豔,愛標致郎君。
這幫閑公子又沒甚麽主見,整日只知道走馬鬥雞,攀章台柳,得了這傳言,想要奉承佳人,便爭相鬥起豔來,不是穿金戴銀,就是著萬紅萬綠,更有甚者,竟往臉上塗起粉來。以至於素素每次還未曾出閣樓,就已然感覺陣陣妖風襲面而來,一出門,便時見裝扮得妖裡妖氣的人出入花月樓,這令得素素時常感到恍惚,總也懷疑其中某位乃是她的同類。
據素素猜測,這不實的傳聞多半是她家姑娘自己無聊弄出來的,有了這消遣,她倒不曾再提起過那沈懷鈺了,這也好,她認為那沈懷鈺還是不招惹為妙。
而鶯娘最近的確是忙著與各色男子‘尋歡作樂’,根本無暇顧及沈懷鈺,除了偶爾想起他,頗覺不甘心之外,其余時刻,便如同初入人界那般,四處招蜂引蝶,賣弄嫵媚,與人浪言戲謔。
她自知她與沈懷鈺之間,不過是你情我願的逢場作戲,說起來誰都怨不得誰,但要真論起是非曲直,倒是她鶯娘居心不良反蝕了把米……罷了,這陣子作癡情女子態她也作膩了,索性回歸本性,如何痛快如何來。
至於任務,她本就不十分在意,如今更是無所謂了。
及時行樂,便是她當下的追求。她們來人間幾個月了,仍然沒有完成山鬼姥姥的任務,等她知道她們在人間這般玩樂,到那時,日子便不得這般快活了。
而九娘那邊,見到此般門庭若市,賓客如雲的熱鬧場面,如何不歡喜若狂?便把私底下對鶯娘的不滿全部拋至了汪洋大海,就只差沒將鶯娘當作一尊大佛供奉起來,日日撚香拜她了。
再說到那賣瓜子的金安,如今鶯娘對沈懷鈺那片心已然冷淡下來,金安自然而然地就不用再往花月樓這跑了。
然而令素素奇異的是,他卻來得越加勤快了,而且每次來都攜帶著點東西,打扮得又齊齊整整,眉眼堆笑,滿面春光,偶爾碰到素素,竟縮手縮腳,掩掩藏藏,面紅耳赤地,那扭捏地情態就好似情竇初開的少年郎偷偷去會情人被人撞破一般。
素素禁不住好奇心,某一天,趁金安不防偷偷尾隨其後,竟發現原來他是去了翠嬌的樓裡,心中納悶道:莫不是翠嬌姑娘也想聽東家長西家短的八卦閑事?
回去之後,素素將此事告訴鶯娘,卻見鶯娘沉吟片刻,笑容微綻,嘖嘖點了點頭。見素素一臉疑惑不解,鶯娘也不作解釋,僅吩咐她莫多管閑事,便輕將此事略了過去……
距鶯娘梳籠之日到今已將有一月,此時正值伏月,氣候炎熱,城郊十畝方塘裡,芙蓉早已全開,紅紅白白,荷香十裡。
塘邊數處水榭,其中一處水榭垂著湘簾,遮住旁人視線,隻遺下池塘方向的一面,供人觀賞塘中美景。
從外向裡望,
影影綽綽間,可見內鋪設華美,衣冠華貴,鬢影衣香,侍女羅列其中,惹得一些過路的未開過眼界的鄉下人紛紛駐足向裡偷覷,又見外邊有許多護衛把守,不敢大聲喧嘩,只能臉貼臉竊竊私語。 “今日小聚,雖覺暢懷,到底有些遺憾,嶽山如今放了外任,不知何時方能相聚了。”座中陸文昊歎婉道。
此次賞荷集會正是陸文昊所號召,他做事起來喜歡張揚,才有今日如此陣仗。
沈懷鈺並不喜歡這種拘謹氛圍,因此在席間十分少言,也不在意他們談些什麽,隻將視線移到池塘,賞著荷花,神色淡淡地,不知想到了甚麽,嘴角竟微微上揚起來。
今日陪沈懷鈺來赴賞荷會的是紅雪,留宿沈府那夜,沈懷鈺命林立送紅雪與綠雲去客房,紅雪走到半路突然記起她的羅帕遺落在了亭子裡,隻得踅回去拿,到了亭子,便看見神色落寞,獨自飲醉的沈懷鈺,心口一震,竟無法移步,沈懷鈺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旋即低下頭,紅雪腮生紅暈,剛要走,沈懷鈺出乎意料地喚住了她,紅雪詫異地回頭,凝睇著他那淡色的眸,確定他方才的確喚了她,心中無比欣喜。
雖然當晚只是陪沈大人喝酒,紅雪卻已十分心滿意足……
經過那之後,沈大人對她明顯多了幾分親近,今日攜她赴賞荷會更是令她激動無比,然而看到沈大人似有心事的模樣,紅雪不免也有些失落。
“我看你並非遺憾,而是再沒有可欺負的對象了,如今薛編修得改叫薛刺史了,你若是想念刺史大人的話,倒不如呈上封奏折,申請放外任,沒準還能與他在一處呢。”鴻臚寺韋仲生笑道。
陸文昊連連搖頭,笑道:“罷罷罷,我便做好我的太常寺少卿罷了,要管理一州之事,實在是費神費腦,既要為民操勞,又要嚴於律己,心緒簡直無一刻之寧,倒不如我們,平日裡還能夠出去玩花賞柳一番。”
坐於他身旁的陳寶兒,眼波一溜,停駐在韋仲生身上,軟語道:“韋大人有所不知,我家爺名為遺憾薛大人缺席,實為遺憾今日少了牡丹那一朵天香國色哩,沈大人您說是不是呢?”說著又拿眼去睃沈懷鈺。
陸文昊聞言,佯裝生氣道:“寶娘你卻來打趣我,豈不知懷鈺與鶯姑娘相好?如今你說這番話只怕會令懷鈺多想,該罰一杯。”便親自倒了酒送到她手邊。
陳寶兒只是笑嗔了他一眼,便接過一杯飲盡。
沈懷鈺瞥見兩人一唱一和,俊容登時閃過一絲不滿之色,卻快得令人難以捕捉,嘴角上揚,笑得溫文爾雅,“此等小事怎會令人多想,是文昊你多想了。”
陸文昊一笑,顯然不打算終止這話題,更不顧及在旁的紅雪,開玩笑似的向沈懷鈺問道:“既然你說我多想,我倒是真想多問一句,記得懷鈺你曾說過鶯姑娘乃你所逑之,又將之比喻出水芙蓉,我卻聽聞鶯姑娘梳籠那日,你卻非她的入幕之賓,莫不是你們之間有什麽誤會?還是你提前窺破到了什麽?知道她不過是那一類放蕩女……”
沈懷鈺開口打斷他,臉上無了笑意,冷冷地道:“文昊你莫要多想,鶯娘天上仙子,人間絕色,我輩渴望而不可及,她不曾鍾情於我,乃是我平生一大憾事,不談也罷。”
陸文昊察覺沈懷鈺臉上似有不歡之色,內心甚是洋洋得意。
此時座中有位叫李俞的,平日與陸文昊更為親厚,便道:“懷鈺你莫要被有心之人騙了,青樓女子怎會當得過出水芙蓉這一稱呼?我平日裡曾聽聞,那鶯娘自梳籠後,來者不拒,且最會在枕席上作功夫,能使人欲'仙欲'死,弄得個個子弟都將她那作為漢武帝之溫柔鄉,死都不願離去,如此淫蕩之女怎能得懷鈺厚愛?”
那些傳聞沈懷鈺不是未曾聽過,哪怕自己也知那女子乃是輕佻浮浪之人,然此刻聽到這些赤裸裸的話語,心中仍是很不舒服。
更令他不解地是,為何他聽到她與別的男人在一起,心中竟會產生醋意?思及此,他心中倍加煩躁起來。
陸文昊將沈懷鈺這副默默無語的神色當成了惱羞成怒,便佯裝安慰道:
“以我之見,那青樓女子到底不如自己的姬妾,在容貌才色上,尚可平分秋色,然而若論情義深重,青樓女子以色事人,人盡可夫,與姬妾相比可謂是霄壤之別,萬分不及她們一二的,所以懷鈺你又何必為一個青樓女子去傷懷呢?”
沈懷鈺見陸文昊言語咄咄逼人,明勸暗諷,從容平靜的面容終於有一絲破裂,然而礙於同僚情誼,又有其他人在場悠閑觀戰,不好拂了他面子,隻得勉強笑道:“文昊此言詫異,妓者如梁夫人,杜十娘,李香君等人無一不失為巾幗英雄,文昊你一言可謂是以偏概全之論了。”
韋仲生平日裡也不甚喜陸文昊咄咄逼人的性格,便笑道:“懷鈺說的對,文昊你莫要以偏概全,我前些日子倒是聽聞鶯姑娘不畏強勢,毅然跳湖的事跡,可見她是一有骨氣的女子,怎會是那種來者不拒之人?”
陸文昊見韋仲生替沈懷鈺說話,又見其余人雖無表示,卻有些嘲笑他的意思,一時面有羞色,私下對沈懷鈺的妒忌便轉成了恨意。
而韋仲生一番話連李俞也影射在內,李俞雖覺得尷尬,然而當眾不好翻臉,隻得圓場道:“不談這話題了罷,我們與其這麽乾著喝酒,不如行個酒令罷。”
在座的人剛要道好,卻聽見“砰!”一聲,眾人屏住呼吸望著
驀然起立的沈懷鈺,看著他緊握著拳頭,眸光隱隱含著陰冷之氣,眾人皆以為他要發作,就連紅雪也一臉擔憂地望著他。
沈懷鈺卻忽地松了拳頭,嘴角抿了抹淡笑,仿佛剛在的臉上怒氣僅僅是眾人的錯覺,他朝著眾人作了一揖,抱歉道:“我突然想起今日出門忘了院內有一件要事未了,此刻得趕回去,隻好改日再與各位暢談。”言訖,也不理會陸文昊放不放人,轉身便瀟灑離去,
陸文昊望著那離去的風姿綽約的背影,臉色一時好不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