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夢魂谷之夜也是如方才的這般情景,你懷中抱著繈褓,一路逃一路被追殺,幸好,我與穹塹司徒及時趕到,帶你們安全脫險,那時候雨若剛剛臨盆,也沒來得及問及一二,你放下孩子交由雨若與蘆笙暫為照看,我們終於又在一起並肩作戰,唯獨少了拜浪,遙想當年,我們五個在雲音都,在醉月溪楓,在裡月城,在東海,你吹奏白骨簫,司徒撫琴,拜浪舞劍,我吟詩,穹塹他最懶惰,一直是對月飲酒的觀眾,自從有了所愛也顧不上我們兄弟了,那個時候真是瀟灑自在。
為弟無能,拜浪的死,一直是個迷。”
月無期頓了頓,繼續說:“知道嗎?你一字未留帶著孩子匆匆離開後,雨若和穹塹便魂斷夢魂谷,隻留下他們的女兒,傳說這夢魂谷是堯舜時期的一位將軍斷魂之處,他的愛妻日日來此自語,像是在跟亡夫說話談心,老百姓就傳,此處有亡魂遊蕩,是真愛之人回魂夢往的地方,為弟自然知道這些隻是無稽之談,卻還是忍不住常常帶壇酒過去,是裡月城的百花釀,他的最愛。”
獨行沉默著聽著,沒想到義父跟他們有這麽深的淵源。
“那,司徒呢?”正沉睡中的人竟然說話了!
“義父,你醒了!”
“白兄,白大哥!”
“行兒。”他還是很虛弱,堅持著讓自己的聲音有點力氣。
“義父!你,你終於醒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們一定能治好你!”
“其實,我一直都醒著,隻是無法睜開眼睛,動彈不得,又無法說話,你們說的什麽,這一路上發生什麽,我都聽得見,行兒,幸苦你了。”
獨行使勁搖頭,“不幸苦,隻要義父好好的,怎樣都值得。”
“行兒,你先出去一下,義父跟你舅舅有話要說。”
“哦……”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聽話的離開。
“無期,好久不見,當日不辭而別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這次,謝謝了。”
“你我兄弟,談何謝字。那時候我不明白,不過現在我明白了,你的苦衷就是行兒?”
白修焱點了點頭,“這是我忠義的承諾,除非我死了,否則定要護這孩子周全。”
月無期了解地說:“為忠,是為尊主,為義,是為她?夕蓉她……”
“她去了,十年前就去了,不治之症,我帶她遍尋名醫,最終還是救不了她,花一般的年紀,你知道她彌留之際對我說了什麽嗎?她說,她不想再做我的包袱,因為她的存在讓我一直背負著不忠的罵名,我的家鄉正遭大難,她讓我回去完成使命,她會化作天上最美的星光守護著我。”淡淡的,像是釋懷,也像是沉痛。
“無期,你說她是不是很傻?明明是我厭倦戰亂,貪戀人間繁華,放下白骨居的一切,寧願做逃兵也不要做白骨君。”
“她是凡人,凡人的生命很短暫,也很脆弱,一個意外,一場病,就能輕松迎來終結。”
“其實,我們也是如此,不是嗎?也許我很快就能去陪她了。”
“你……”
他攔下他的話,“你不必多言,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你在進來之前問過醫師了吧,我已傷及根本,回天乏術,時日無多,若不是那孩子為我尋來名醫,以藥物支撐著我,我可能都到不了這。”
“這件事,你打算怎麽告訴行兒?”
“我,我不知道,死亡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行兒,他一直很懂事,很堅強,向往平凡,我相信就算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也不會去鬧得天下大亂的,他隻想過最平靜的生活。” “白兄……”
“可是這麽簡單的夢想對他而言再也不可能實現了,就因為女媧的一句話!”他情緒激動地拍著床沿。
“白兄,錯並不在女媧大神……”
“女媧大神?是,她是你信仰的神,是整個三界信仰的超然存在,但早已不再是我的,她的一句話,讓一個無辜的孩子從還在繈褓的時候就被追殺,你不要告訴我錯的都是那些貪婪的神,那位高高在上一心想要統治三界的神主!別忘了,被追殺的可是你的親外甥!”
“我沒忘,我隻是歎息,竟然不知道姐姐一直都還活著,可知道的時候,卻什麽都錯過了……”
“無期,我也是十年前回去,聽王后說起時才知道的。”
“那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來找我?”他急切地問。
“我是不敢。”白修焱無奈道,“那些妖有組織有預謀,很大可能就是神派來的,目標就是行兒,行兒走到哪裡妖就會追到哪裡,裡月城中有那麽多百姓,還有守樹人,更有人間之根本,我怎能拿整個人間去冒險,怎能來找你呢。”
“那為何不來雲音都?”
“我隻是,不想再求助於女媧族,我想天亮就離開。”
“什麽?你這樣子能到哪去?如果那些妖真是神派來的,那麽對行兒而言這裡才是最安全的,他們敬畏女媧大神。”
他不禁笑了,“無期,你是不是離開神界太久了,你覺得那位神主,會因敬畏而乖乖等在門外嗎?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雲音都會成為第二個夢魂谷。”
“那就去司徒那吧,去醉月溪楓,那裡隻有司徒一個人,自從穹塹走後司徒便不再過問蜀山的任何事宜,整日待在他的醉月溪楓,以默惜琴為伴,四周又設有結界,是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就讓行兒跟著他吧。”
“也好。”他安心地一笑。
月無期深深地歎了口氣,低眸沉聲:“白兄,無期是否還有機會聽你再吹一次白骨簫?”
白修焱釋然地閉上眼睛,“蓉兒走後,我回到魔界,上戰場,白骨簫不慎被擊斷了,我最後一次吹簫是面對她,全心為她,這樣其實挺好。”
“我累了,無期,你出去吧,我想睡會兒。”
“好吧。”
他出來後就發現獨行獨自躺在離這座樓台不遠的草地上,兩手交叉著枕在腦後,看著星空出神,他緩步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