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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賑妖》第三章 下山
  不安非但無法紓解,還隱隱有擴大的趨勢。

  秉承著修煉有助於放空身心的理念,薛靈兒示意侍女撤下早膳後,起身欲去靜室打坐修煉。

  “靈兒師妹!”

  門口騰得探出一張肉呼呼的圓臉,賊溜溜的小眼睛四下掃視一番後,見屋內除了薛靈兒再無他人,連忙衝她招了招手。

  圓滾滾的身子為主體,典型的五短身材,一邊擦著頭上的虛汗,一邊又焦急而略顯笨拙地帶著薛靈兒向西邊奔去。

  眼見著要跑進山上的深林,薛靈兒疑惑地出聲道:“魏元寶,你難道又是要叫我給你打野味做幌子?如果是那樣,我就回去修煉了。”

  “姑奶奶,您就別提打野味那事兒了。”魏元寶氣喘籲籲地回頭,臉皺成扭曲的一團,帶著七分幽怨三分痛苦地說道:“上次就烤了隻雞,泡溪裡涮了三回,還帶了套衣服替換。回去還是被我爹聞出了味道,硬是罰我啃了三天的鬼見愁。鬼見愁你知道的吧,那味道真的是藥如其名,苦得鬼見了都發愁!唉,不提了。這次真不是打野味,你就放心大膽地跟我來吧。”

  薛靈兒心下不由覺得好笑。魏元寶是青峰派執事長老魏松的兒子,任誰都不能把那個古板嚴肅人稱活閻王的長老跟這個白白胖胖貪吃又財迷的魏元寶掛上鉤。據說當年魏元寶出生後,啼哭不止,唯有提到“元寶”或“雞腿”二字才能讓他止住哭聲甚至咯咯發笑。說得多了,免不了讓旁人產生誤解,以為這就是孩子的稱呼。二詞相權衡,魏長老當機立斷,黑著臉給孩子取名為元寶。也就有了如今的魏元寶。

  魏元寶是她從小一同長大的玩伴,也是四年前那場意外發生後她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薛靈兒自是放心。落後魏元寶半步,跟著他繼續向前奔去。

  不到小半刻,二人來到林間開闊處。草地上空半尺懸浮著一碧色小舟,舟上還站著兩個少年。一個面容俊美,神情冷傲,背負一約莫半人高的劍匣,抱臂斜睨著跑來的二人。一個眉清目秀,看到來人,白白淨淨的臉上露出憨厚靦腆的笑容。

  “卓狐狸,你能不能別對我露出這種笑。你一笑準沒好事,老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信你看。”魏元寶跳上小舟,舟身明顯一沉。為表真切,還擼起袖子伸臂給白淨少年看。

  被叫作狐狸的少年臉上的笑容越發憨厚,柔聲道:“魏胖子,你說你是誰的老子?”

  魏元寶一個激靈,立刻收回胳膊,閃到小舟的最末端,哭喪著臉道:“卓哥哥,好哥哥,我錯了。上次我就說了句你白淨得像姑娘,第二天就被我爹發現床下有一匣雞腿,又啃了兩天鬼見愁。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吧。”

  白淨少年不再搭理裝出一副可憐兮兮樣子的魏元寶,轉頭向薛靈兒憨厚靦腆地笑道:“靈兒師妹,聽聞山下近日有妖作亂。從小聽聞妖之可怖,此次難得有機會一見真容,你要不要與我們同去?”

  薛靈兒看了看自己這幾個從小一同長大的狐朋狗友。這個白淨少年,名為卓秀,是派中內務長老卓銘從凡世家族過繼來的子嗣,看似憨厚靦腆,實則在自己這四隻中最為腹黑。另一個俊美少年,則正是唐越,旁人都說,大概是寒氣侵過體的緣故,才讓他養成現在這般冷傲的性子,除了劍道,似乎再無何物可以引起他的興趣。當然,他的為人也深受劍道影響,出口犀利,言必毒舌。

  “可是你們知道的,我不能下山...”薛靈兒無奈道。

  “靈兒師妹。”卓秀柔聲勸道:“這些年你總是把自己關在靜室裡修煉,除了我們三人外極少接觸他人。難道就要一直把自己這樣封閉起來不成?你修煉已久,想必靈力控制得頗為穩定,也是時候出去散散心了。況且此番有掌門和大長老他們前去,不會有迫使你靈力爆發的危險境況的。”

  “唉。”薛靈兒心中也有些動搖,歎了口氣,道:“說來說去,你們隻是想叫上我好逃避懲罰吧。”

  作為一個專注擋箭十六年的幌子,薛靈兒自是明白這幾個家夥的良苦用心。

  唐越撇了她一眼,嗤聲道:“好心帶你下山還這麽多話。趕快上來,別耽誤小爺我斬妖除魔。”

  薛靈兒多年來已是能夠對於唐越的毒舌忍氣吞聲,誰讓她是有愧的那方呢。當即站到舟上,把不願靠近卓秀的魏元寶向前推了推,靜靜地站在最後方。

  唐越雙手結符,輕喝一聲“起”。小舟瞬間化為一道碧色流光向遠方掠去,一行太子黨就此出發。

  與此同時,在青峰山下的青峰鎮,一座華麗非凡的宅院內,此刻擠滿了人。

  碧瓦朱甍,丹楹刻桷,無不彰顯著此戶人家的富貴。

  然而房屋的主人,本鎮坐擁數十間鋪子的首富王德福此時卻是伏在一黑袍金紋的中年男子腳邊,聲淚俱下地哭訴道:“神仙大老爺,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們這些窮苦百姓。您若不救我們,我們小命就不保了啊。我上還有八十老母,下有......”

  那黑袍金紋男子,正是薛峰。抬手打斷了王德福的哭訴,他揉了揉眉頭,有些無力地說道:“你先站起來,讓你的妻妾們也休要再哭。”

  王德福經商多年,遊走於各類人之間,最善察言觀色。生活在青峰鎮,自知這位掌門心善,本想借著哭訴博得其同情,最好再得幾件賞賜的仙品。但他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聞言立刻爬起身來,弓著腰站在薛峰身側。同時向身後比了個手勢,那群本在嚶嚶哭泣的美貌女子頓時收聲,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薛峰感覺有些頭疼。

  這叫什麽事兒啊。

  本想著此次事態緊急,做了萬全的準備火速前來。卻不料剛到達這裡,就嘩然湧出一大批人。什麽都還沒問,王德福帶頭就是大哭,他的妻妾也跟著哭哭啼啼。

  素日在山上清修,何曾見過這般喧鬧。薛峰體諒凡人,也就忍著喧鬧去捕捉王德福話中的有效信息。

  王德福說,幾日前曾有一紫眸修士,自稱是來替他們趕走邪祟,留在府上被熱情招待了多日。今早發現邪祟行跡,出門去追蹤了。

  王德福還說,他曾見過死者屍體。全身上下乾癟癟得只剩下皮包骨。死者額頭上還有一個拇指大小的黑洞,自然已是無血流出。細細看去,連腦殼似乎都是空的了。

  聞言,薛峰和身旁的大長老唐雲對視一眼。

  薛峰繼續詢問道:“你可曾注意過那修士有何異常舉動?”

  “您是說那紫眸修士?”王德福略顯茫然,想也不想地快速答道:“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那位仙人脾氣好,心地好,就像薛掌門您一樣,活菩薩下凡...”

  當即又是一頓猛誇,見薛峰的眉頭微微蹙起,王德福連忙收住,聲音漸漸弱下去,有些不安地囁嚅道:“難道那個修士有什麽問題?不可能啊,他這幾日待我們極好,又何談對我們不利…”

  唐雲開了口,卻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問道:“你看我們這些修士的眼瞳可有異色?”

  王德福哪敢直視修士們的眼睛,但大老爺提問了自當要回答。戰戰兢兢地看了一圈,結結巴巴地答道:“沒...沒有...”

  “那你也可以猜到何物的眼眸方為異色了。”唐雲歎了口氣,也是有些不忍告訴他真相。

  王德福畢竟也不傻,當下也是明白了。

  自己供奉了數日的修士竟是妖!

  想著自己這一大家子人和窮凶極惡的妖朝夕相處了這麽多日,王德福後怕得腿一軟,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身後聰明些的妻妾美姬,也是昏過去了幾個。

  待他略作恢復後,倒是向薛峰等人又提供了一條有用線索。

  他說,他當初見到那屍體,便是由於那紫眸修...不,是那妖每日夜間都會出去。他曾因好奇尾隨而行,卻發現這妖在一街角鬼鬼祟祟地待了小半晌兒。待那妖離開後他跑去一看,就看到了屍體。本以為是妖尾隨凶手而去,如今看來,凶手定當是那妖無疑!

  薛峰和唐雲等人心下也有了判斷,立即詢問那妖早晨是向哪個方向而去。

  王德福略做回憶,伸手指向一個方向。

  好巧不巧,正是薛靈兒四人前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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