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小院中憑空出現了十余道身影,為首的是一個身著白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
若是薛靈兒在此處,她定會驚訝地發現,大長老唐雲以及唐越、魏元寶和卓秀三人也在這行人中。
方遠眼中的淚花還未消去,看著面前從天而降的眾人,顫聲問道 : “不知仙人們大駕光臨到小子家中所為何事…”
白袍中年男子旁站著一個壯碩的黑衣男子,看上去凶神惡煞,惡聲惡氣地逼問道 : “先前是不是有一男一女到過此處 ? 他們人呢 ? ”
方遠心頭一驚,緊了緊握在胸前的荷包,垂下頭低聲道 : “小子未曾見過仙人所說的二人。”
“哼 ? 我明明感知到此處有極濃的靈力波動,難不成還是假的。說,不然我宰了你 ! ”
那男子從碩大的鼻孔中噴出兩道濁氣,抬手虛空一握,方遠單薄瘦弱的身體即漂浮在半空中,臉色漲得通紅,似是喉嚨被緊緊扼住將要窒息一般。
“好了二弟。”眼見著方遠眼眸泛白,臉色趨向青紫,為首的白衣中年男子溫聲道 : “放下他,有話好說。”
那被稱為二弟的黑衣男子倒是頗聽白衣男子的話,聞言,二話不說立即松手。
方遠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撐起身仿若瀕死的魚遇到了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白衣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同方遠一起掉落在地的那個粉色荷包,無論是顏色或是布料的質地,都不應是面前的這個少年所應擁有的。
但他並未點破,隻是溫聲笑道 : “這位小兄弟,不知該如何稱呼 ? ”
“方…方遠…”方遠不知面前的人是何打算,哆哆嗦嗦地回答。
“志高方遠,好名字。那不知小兄弟有何志向 ? ”那中年男子聲音醇厚溫潤,帶著撫慰人心的魔力,看著方遠低頭不答,笑道 : “實不相瞞,我為南州縛妖柱神使封塵,看你有不錯的資質,可願拜入我門下隨我修仙 ? 隻要…”
大陸之人,誰不知縛妖柱神使的威名。如今這樣的一尊大神竟出現在自己面前說要收自己為弟子,饒是知曉他是為了獲得神醫二人的蹤跡,方遠的心仍是忍不住極速跳動起來。
修仙,他也可以修仙嗎 ?
也可以化光飛行,翻山覆海嗎 ?
隻要,告知他們神醫仙人和仙子的去向…
見方遠似有動搖,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輕輕地回頭看了一眼垂手站在後方的唐雲。
唐雲連忙上前幾步,趁熱打鐵道 : “我是先前那女子的門派長老,如今因要事而尋找他們。你告知我們他們的下落,反而是在幫他們。”
聞言,站在人群後方的魏元寶驚訝地衝身邊的卓秀無聲道 : “這還是那個不打誑語的大長老嗎 ? ”
卓秀眸光沉了沉沒有回答,反是用余光微微攘艘謊凵砼緣奶圃健
唐越如同冰山一般面無表情,但隻有他自己知道此時內心的不平靜。
他不得不承認,這一路走來,自己的父親,真的變得跟從前判若兩人了。
人總是會選擇去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東西。
方遠抿了抿唇,心裡不斷暗示自己,面前的人對神醫二人並無惡意,仿佛完全忘記了開始所遭受的待遇。
他俯下身去,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恭敬道 : “弟子方遠,願跟隨師父左右。”
收到封塵鼓勵的目光,他頓了頓,
指著某一方向道 : “先前確有神醫及仙子二人來為弟子母親療傷,後來朝那個方向去了。” “哦 ? ”封塵的目光閃了閃,笑道 : “看來可以在主城見面了。那麽,事不宜遲 , 我們便動身吧。”
方遠跪在地上並未起身,反而又是重重一拜,求道 : “師父,弟子母親大病初愈,孤寡一人,弟子可否帶母親一同上路 ? ”
封塵輕輕一笑,不答反問道 : “修仙即為修道,你可知“道”是什麽 ? ”
“弟子不知…”
封塵笑意頓收,板著臉沉聲道 : “為師授予你的第一課,你且記住。若欲成仙,道有兩條 : 斷情、除妖。”
方遠伏趴在地,身體顫動,許久,澀聲道 : “弟子記住了。”
“那麽便讓為師看看你是否真正理解了吧。”封塵目光輕掃,落到門邊瑟縮的黃犬身上,道 : “此犬身具靈智,已然為妖,除掉它,再跟你的娘親決別。”
方遠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著自家的黃犬,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麽。
可看到封塵不容置疑的目光,他明白,若是他做不到,恐怕這位剛得到的師父會二話不說調頭就走。
好容易遇見的可以成仙的機會,他怎能放棄。
若是連修仙之道也做不到,他又何談修仙。
方遠的目光逐漸堅定,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從小陪伴他長大的黃犬身邊,向著衝他嗚嗚低聲叫喚的大犬逐漸伸出了雙手。
黃犬毫不抵抗,任由頸部被抓住,隻是用黑亮的雙眸濡慕而溫順地看著方遠,伸出舌頭輕柔地舔了舔他的手。
喀嚓――
方遠站起身來,雙手還在向下滴血。
他轉身,緩緩走進方母的屋室,將裝滿銀兩的荷包置於方母枕邊內側,跪倒在地,向著方母深深地磕了三磕。
娘親,兒子不孝,無法侍奉在您左右了。
修仙的機遇千載難逢,請您諒解兒子的選擇。
這一別即是永別,修仙即為斷情,兒子與您此生的緣分,便就此盡了。
方遠起身,出門,默默地站到封塵身後。
“不錯。”封塵輕輕一笑,抬手撫了撫方遠的頭,虛手捏了一個法訣,一行人瞬間化為流光向遠方遁去。
任由封塵帶著前行,魏元寶在空中回頭遠遠地遙望了倒著血泊中的黃犬一眼,心中本有道裂痕的信仰,此刻似乎是搖搖欲墜了。
道即無情,為了求道,原本純樸的少年可以弑犬斷情。然而,忠誠溫順的黃犬和含辛茹苦撫養兒子長大成人的方母又何其無辜。
修仙求道,求的真的是這樣的道嗎 ?
這道,真的是對的嗎 ?
或許不只是魏元寶對道產生了懷疑,他身旁面色深沉的卓秀與唐越二人心中作何感受,或許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