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降萼閣院外的一棵一人多高的紫薇伸出來的枝椏上積了不少雪，晏如眼見著它受不住壓力，“哢嚓”一聲斷了。窗外的風“呼啦呼啦”刮著，有點像鼓風箱的發出的聲音。伴隨著大雪的還有無數的雪粒子，劈裡啪啦打在樹枝和殘葉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拿了一把小鼓槌密集地敲在鼓面上。

　　天漸漸暗下來，晏如的降萼閣裡也點上了火燭。坐在貴妃榻上的晏和靜靜望著窗外的雪景，而晏如拿著剪刀小心翼翼剪去蠟燭上燒焦的棉線。

　　采葛急忙接過小剪子，道:“這些事情讓奴婢來做就是。”晏和托著腮，看著姐姐在燭光中側臉的剪影，輕聲道:“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晏如轉過臉來，道:“哪來的巴山夜雨，明天只能是一副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景象。小妹，你明日回府嗎?可在宮裡多玩幾天?”

　　晏和擺擺頭，道:“我也想在宮裡多待幾天，可是府裡這兩天也忙著。”

　　“我的小妹，現在就是七王府的賢內助。”晏如調笑道。她喚過小左子，道:“小左子，這雪下太大了。你叫上幾個人，拿雞毛撣子把樹上的積雪抖下來。這要不管，明早起來，好好的樹都要被毀完了。”

　　這邊小左子剛答應，曲汾又過來告知可以用晚膳了。晏如出身富可敵國的何氏，即使進宮隻當了個小常在，仗著娘家的補貼，吃食上也並不比綺妃宮裡差些。也難怪那些婕妤小主紅了眼。

　　降萼閣下午就得知了七王側妃入宮的消息，曲汾早就做好了準備，特意為晏和的到來準備了佛跳牆。此刻的香氣彌漫在屋內，聞著食指大動。

　　佛跳牆是福州名菜，光原料就有幾十種，海參、鮑魚、魚翅、干貝、魚唇、鹿筋、鴿蛋、鴨珍、魚肚、花膠、雞肫、鴨肫、冬菇、冬筍等。

　　先把這些原料分別采用煎、炒、烹、炸多種方法，炮製成具有煎、炒、烹、炸特色的各種口味，然後一層一層地碼放在一隻大紹興酒壇子裡，注入適量的上湯和紹興酒，使湯、酒、菜充分融合，再把壇口用荷葉密封起來蓋嚴，放在火上加熱。用火也十分講究，需選用木質實沉又不冒煙的白炭，先在武火上燒沸，後在文火上慢慢煨燉五六個小時，這才大功告成。

　　“奇怪，前些天你不是還說沒有新鮮的海參嗎?”晏如牽著晏和坐下來，向曲汾問道。

　　曲汾一邊布置碗筷，一邊笑吟吟道:“這些食材是皇上今日特地賞下來的。”

　　晏如“哦”了一聲，一副明了的樣子。

　　曲汾道:“和王妃和我們小主一樣，都是苗條可人，可真是羨煞奴婢。用句老話說，奴婢真是喝口涼水都長肉。”

　　采葛和娥眉在桌旁忙活著，采葛先為兩人舀了兩碗湯，娥眉端來了飯前漱口的茶水。晏如用熱手帕擦了擦手，道:“曲汾你是不知道，和王妃從前在何府可不是這樣的，胖得像個球，不信你問娥眉和采葛。”

　　晏和漱了口，才辯道:“我怎麽就腫成球了?我那叫豐滿！”

　　晏和拿杓子舀了一口湯，淺嘗了一口，驚奇道:“二姐，這是什麽湯?味道特別鮮美，可對我胃口了。”

　　晏如滿意道:“這是福州那邊傳來的菜品，福州的廚子特別擅長做菜，糕點做的特別好吃。你明早起來，我讓廚子做些拿手的點心給你帶回府。”

　　一桌子菜，除了佛跳牆、辣子雞丁、青瓜蝦仁外，還有松仁玉米、魚香茄子煲、鹹鴨蛋陷的白年糕、香菇青菜。還未正式開餐前，皇上身邊的孔甲親自送來皇上賞的一道西湖醋魚。

　　孔甲道:“皇上說，和王妃進宮的第一頓飯，少不了一條魚，所以特賜了一條，同時也褒獎常在的棋藝。”

　　晏如道:“多謝皇上美意。請公公轉告皇上，臣妾改日去謝恩。”

　　孔甲走後，曲汾、采葛、娥眉三人皆退至一旁。晏如注意到，孔甲走後，晏和看自己的眼神就有些閃躲，怕是有話要對自己說。於是晏如對曲汾道:“你讓下人都去用晚膳吧，這碟青瓜蝦仁你們就拿去吃吧。”

　　晏和道:“二姐對下人可真好。”

　　晏如道:“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孔甲走後，你的眼神就躲躲閃閃的。”

　　晏和窺探著晏如平常的神色，道:“二姐，皇上待你好不好?”

　　晏如舀了一杓松仁玉米，送進口裡，平靜道:“還行吧。給了我降萼閣這樣的好處所，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晏和道:“可是……可是娘親說……說你不中用， www.uukanshu.net白白浪費了一副好皮囊。進宮沒兩日就被皇上降為常在了……”

　　晏如也不生氣，說道:“還有呢?母親還說什麽了?”

　　晏和繼續說道:“還有……娘親說，今後得寵了，就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多提一提大姐夫的升官的事情……”

　　晏如放下筷子道:“小妹，母親說的這些事情，我都記住了。咱們吃飯吧。”

　　“二姐……你在宮裡，開不開心?”晏和又問道。

　　晏如也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盯著花花綠綠的一桌菜，快把桌子盯出一個洞來。她摸摸晏和的頭，道:“開心啊，你看，我每天吃得這麽好，住得也這麽舒服。有什麽理由不開心呢?”

　　晏和點點頭，道:“那就好。二姐開心就好。”

　　到了夜深了，均勻的呼吸聲從床榻上傳來，晏和睡得正香。而降萼閣的後院，涼涼的風送來了一陣陣煙味。

　　晏如抱著手捂子和采葛一起坐在火盆旁，一疊一疊把紙錢扔進火盆裡。燒成灰燼的紙錢飛得到處都是，卷著零星火點的紙遇到雪水也很快就滅了。

　　采葛道:“奴婢再給小姐換上一個手捂子吧，這天實在太冷了。”

　　晏如道:“九年前，我娘親走得那個夜晚是不是也這麽冷?柳韻蕊她做得這些傷天害理的事，難道就不怕報應嗎?她日日看著我與我娘親那樣相似的臉，難道不覺得害怕嗎?”

　　晏如將最後一疊紙錢扔進火盆裡，暗自發誓:“娘，我一定會替您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