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虎兒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卻還等不到唯西姐姐回來,只能乾瞪著眼望著察哈爾的蒙古包。
宋衎一直筆直地坐在地上,沒有一點焦急的模樣。
虎兒也不敢搭話,只能默默望著遠處的察哈爾大本營。突然發現一堆人聚在蒙古包的中部,高聲喧嘩著,高興地手舞足蹈起來。
虎兒生活在雲州,雲州是大齊邊境,虎兒難免接觸到一些蒙古族,聽得懂簡單的蒙語,比如你好、歡迎、可汗等詞。
此時虎兒真真切切聽到一群人在歡呼著,聽到了“亦鄰真班”和“公主”兩詞,有些緊張地望著宋衎。
宋衎也發現了人群的喧鬧,問道:“怎麽了,虎兒?”
虎兒說:“有人在慶祝,我也不知道他們在慶祝什麽。我聽不懂蒙語,只能聽懂少數幾個詞。”
宋衎像早就知道這一切似的,苦笑了一下:“失蹤了一年的亦鄰真班公主突然出現,他們當然是要慶祝一下的。”
虎兒也不說話了,他也開始懷疑王唯西的身份,一年前,她突然出現在雲州,本就讓人懷疑。
她知曉察哈爾氏大本營的地形、熟悉蒙古族的習俗,她一出現在這裡,亦鄰真班公主就出現了。
虎兒雖然討厭察哈爾氏,但絕不討厭王唯西。因此在宋衎猜測王唯西的身份時,自己沉默了。
虎兒問宋衎道:“宋大哥,如果唯西姐姐真的是亦鄰真班公主,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救晏如姐姐了?”
宋衎點頭道:“對。”
“唯西姐姐,或者亦鄰真班公主,為什麽要隱瞞自己的身份呢?”虎兒自言自語道。
是啊,為什麽人要隱瞞自己的身份呢。宋衎默默想著。
從那天雨中與何晏如相遇後,他已經越來越看不清自己。她是深閨千金,誤以為自己是一介商賈。
她淋雨前來,像一朵被打濕的桃花。一向不顧閑事的他竟主動邀請她進宅整理儀容。
第二次相見,是她邀請自己在味空亭內相見,他鬼使神差地應約了,在亭裡等了她兩個時辰。
他記得那晚的月色很好。
他說自己叫宋衎,不過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她問她是否會去芍藥園賞花,他婉拒了。
京城的芍藥節一辦十年,一次比一次聲勢浩大,自己卻從未踏入芍藥園半步。
可他還是去了,也幸而他去了,他一直在為雲州和涼州的糧食擔憂,她提出的主意,恰好給他指了一個方向。
再後來,他又在雲州遇見了她。她每天穿著粗布衣,與村民同吃同住,白皙的皮膚經常被雲州強烈的光照曬得蛻皮。
他抱起的第一個女子是她,第一個抱他的女子也是她。
他一直覺得自己叫什麽並不重要,是商人宋衎也好,是七王宋山潛也罷。但到了今天,他發現自己錯了。
七王宋山潛,樂善好施,淡雅如竹。
七王宋山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七王宋山潛,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七王宋山潛,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這些讚美之詞,自己不過一笑了之。
他是宋衎,他是一介商賈。他是宋山潛,他是當朝的七王爺。
一年前,察哈爾氏派來了使者,要秘密與宋山潛做一交易。只要宋山潛與察哈爾氏的公主成婚,察哈爾氏願意扶持他登上皇位。
他自小熟讀兵書,
也曾帶兵出征,順利平定了邊境的一些動亂。但皇兄忌憚他的領兵才能,乾脆收回了兵權,分散到兵部手裡。 兵部缺乏賢良武將,無人能抗衡驍勇善戰的蒙族騎兵。而大齊北部又連連大旱,皇兄在國力漸衰的情況下,選擇了屈辱求和。
宋山潛深知作為一個王爺,想要登上皇位,必須擁有兩樣東西,一是兵力,二是財力,兩者缺一不可。
而他雖有眾多想法與皇兄不和,卻沒有過謀權篡位的念頭。因為邊境本就不太平,此時再內戰,受苦的只是百姓。
於是宋山潛問道:“古來登基無非幾種。一是起義,領導者徹底改朝換代,農民也能披上黃袍。
“二是弑敵。鏟除掉阻礙繼位的異黨,甚至殺去父兄等人。再以血統繼承皇位。
“三是謀逆。皇子勾結權臣、武官推翻先皇,常見還有權臣自己挾持幼子掌權的情況。
“四是繼位,無論是子繼、孫繼、兄終弟及及旁系繼承,會尋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如今,使者希望本王能夠聯姻,又要本王篡位,這都是要遭到後人唾棄的事情,你拿什麽說服本王?”
使者巧舌如簧,笑道:“王爺好眼力,古來登基不過是這幾種。不過是爭這至高無上的權力所用的手段而已。”
宋山潛道:“要這樣至高無上的權力做什麽,當道者本都是有宏圖大志,最後都要被眼前的誘惑失了本心。”
使者道:“你們大齊如今的皇帝,是前周太后的親生兒子,出身自然無話可說,也並非沒有治國的才能。
“但你們的父皇留下的爛攤子實在讓人頭疼,國庫揮霍空虛,年年征稅年年欠。
“地方官員一個比一個能貪,恐怕在他們眼裡,大旱的時候是最令人高興的,可以官商勾結狠賺一筆。
“還有, 何氏子弟貪汙受賄,霸凌子弟,你們大齊現在的皇帝有沒有膽量根除他們?”
宋山潛皺眉道:“你們一個外族能看出來的問題,我們大齊的皇帝如何看不出問題所在?”
使者見宋山潛不為所動,又換了個思路,臉上浮現了神秘的笑容道:
“七王,您聽說過吳淑妃嗎?”
宋山潛一愣,她的姐姐章妤帝姬從屏風後急急走了出來,問道:“你說的可是先帝生前的寵妃吳淑妃?”
章妤帝姬與宋山潛乃是一胞所出,那日也受密函邀請來府密談。但她剛與駙馬陸遠成婚不久,不宜見外人,所以暫時在屏風後細聽。
使者道:“帝姬原來有所耳聞。那麽帝姬以為,以當年吳淑妃的聖寵,她的兒子會有怎樣的待遇?”
大齊的太子雖然看中賢能,但更注重的是母族的品德。吳淑妃進宮不久後,她父親的官職便從一方知縣飆升為左諫議大夫。而當時周太后的母族逐漸落寞。
章妤帝姬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使者又道:“當年宮中的醜聞想必帝姬也有所耳聞。吳淑妃嫉妒新得寵的佟良娣,勾結身邊的太醫,用毒企圖害死佟良娣。
“人人都傳言道,先帝秘密處死了吳淑妃,但其實不然,這裡面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先帝並未將吳淑妃處死。”
這種宮中秘史章妤是早就聽說過的,倒是宋山潛,沒有聽過這些事情,眼裡漏出一點迷惑來。
“為什麽?”章妤帝姬又問。
“因為她當時懷著子嗣。”使者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