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葛盛了一碗牛乳遞給晏如,又扶著晏如坐在貴妃榻上,乍然間看到晏如的背上粘了許多稻草屑,忙向曲汾投去詢問的目光。曲汾不言,細心溫柔地摘去晏如身上的草屑,輕輕拍著正在喝牛乳晏如的背,說道:“娘娘慢點喝,別嗆著。”
晏如靜靜喝完這碗牛乳,對曲汾說道:“備水,我要沐浴。”曲汾笑道:“這熱水早就備下了,就等您回來了。”
采葛一邊往木桶裡撒著玫瑰花瓣,一邊用手探探水溫,說道:“今夜可真是熱鬧。綺妃被毒蛇咬了,胳膊廢了一隻,以後恐怕是不能再提筆寫字、繡花描紅了。”晏如解開外衣,淡淡道:“怎麽?還留了她一條命?”曲汾說道:“是喜昭儀,不,是嘉昭儀救得及時,不然綺妃娘娘也看不見明早的太陽了。”
“哦,她倒是心軟。”晏如說到。藺戚璿一向是很看不起黃喜雲這樣的舞姬出身,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宮裡有幾個女人能被她藺戚璿青睞呢,她仗著自己的身份高貴,容貌美麗,時不時就要拿自己的權勢來作踐一下下人。今年冬天,她氣不過棠棣懷了孩子,就把氣都撒在了別人身上,於是她借著自己體寒為由把喜雲宮裡的炭火全部拿走了,還斷了喜雲的地龍。除了苛待喜雲,幾個位份低下的美人日日被她叫到宮中抄寫經書。
喜雲一個冬天靠著幾床冰冷得能擠出水來的被子過冬,連手爐都用不起,得了風寒,在自己宮中奄奄一息。宋山煜忙著訓練軍隊,已經好久沒有踏入過后宮,鄭玥對這位昭儀頗不待見,打發了一個馬馬虎虎的太醫去瞧了一次,開了服藥吃下去毫無見效。喜雲入宮後不善往來,更沒個貼心姐妹,一病起來更是無人問津。眼見著喜雲呼吸聲越來越弱,她身邊的的一個小宮女冒險進了降萼閣,哭著求晏如賞點炭火給她們主仆,晏如這才重新叫了太醫把半隻腳踏進陰曹地府的喜雲給拉了回來。
喜雲康復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殺了藺戚璿。”
晏如微微一笑,笑得風情萬種,對采葛說道:“再去搬上幾筐果木給昭儀帶回去,雖說已經到了正月裡,天還是很冷的,一時半會暖不起來。”轉而又對喜雲說道:“你拿什麽殺她?你頭上的那根赤金簪子?還是去買包砒霜逼她服下?”
“娘娘可是有計謀?”喜雲半臥在床上,素白的臉上寫滿了怨毒。她不明白,自己處處謹小慎微,為何還招來了殺身之禍。京都裡的冬天,沒有地龍和炭火,冷如冰窖,環境惡劣到無法生存。她藺戚璿一下搶走了所有的炭火,分明就是要索自己的這條命啊。
晏如輕笑道:“她最近在調理身子,滴酒不沾。”
“這個臣妾知道,這些天她隻喝加了蜂蜜的牛乳。”喜雲不解地問道。
晏如說:“這世界上有一種毒蛇,最喜歡牛乳的氣味。你若是想辦法能在除夕晚宴上請來一支耍蛇的隊伍,剩下的,不就交給毒蛇了嗎?”於是便有了除夕晚宴的那一幕。
采葛輕輕褪下了晏如的外衣,說道:“藺戚璿任性妄為,處處伸出毒手,娘娘這招借刀殺人也算是給她教訓了——少了一條胳膊,看她還怎麽想些陰毒的花招害人。”晏如脫了外衣,采葛和曲汾才看見脖子和胸口處有淺淺的吻痕,再仔細看去,那紅色的痕跡從脖子一直延伸到尾骨,連耳垂後面也紅了一大塊。二人看了皆是紅了臉,支吾著說不出來話。晏如察覺到二人的忸怩,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痕跡。
她玉足輕點水面,手舀起了一掌玫瑰花,放在鼻子邊深深嗅了一口,仿佛只有這樣,縈繞在自己身邊的松柏和茶香味才能消失消退,然後晏如整個人輕輕沉入水中,閉上了眼,也不做多余解釋。曲汾走近,輕輕說道:“娘娘可要喝一碗避子藥。”晏如閉著眼睛搖搖頭,苦笑道:“不用了。我這一生只會有這一次,就這一次,又能留下什麽呢。”
晏如避開了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大火什麽時辰熄滅的?鄭玥人怎麽樣了?”
“回娘娘的話,大火就在您回來之前不久被熄滅的。皇后娘娘已經被救出,人倒是沒事,只是嗆多了煙,還昏迷著。皇上已經過去陪著了,其他娘娘們都過去守著了,娘娘可要過去?”采葛說道。
晏如疲倦地躺在木桶裡,任由青絲漂浮在水面和玫瑰花瓣纏繞在一起,晏如搖搖頭,慵懶道:“既然說本宮醉酒歇息了,本宮出去豈不是漏了陷。我想著她還要昏迷幾天,有的是時間去看望。這件事小左子做得利索,沒有露出馬腳吧?”
“小左子為了放這場火可費了老大功夫, 天一黑就爬到了棲鳳宮後面的大松樹,為了不被發現,他穿了一身黑,還往自己的臉上抹了墨汁。一到放孔明燈的時刻,就把準備好的孔明燈點燃,又在上面綁了一小塊石子,扔進了棲鳳宮的後院子內。今夜刮西北風,很快就把後院的松針燒著了,火越燒越大,棲鳳宮也就燒著了。”曲汾說完又笑道:“今夜宮中都在放孔明燈,皇后的棲鳳宮離琴湖不遠,也能燒成這樣,只能怪她運氣不好,怨不得別人。”
晏如說道:“她自己虧心事做多了,當然怨不得別人。本宮尋不到那樣精妙的藥罐子,也沒有掉包香料的本事,本宮喜歡一些直接的方式,乾脆一把火燒了她的棲鳳宮。不過,我到底也沒想要她的命,宮中燃起的這一場大火很難不被發現,起火的地方又在後院,燒不死她的,只是想給她的教訓罷了,省的哪一天又弄出什麽東西加在我的香料裡。”
晏如沐浴後,坐在銅鏡前等著曲汾拿一塊乾燥溫暖的毛巾一點一點將自己的頭髮擦乾,鏡子裡自己脖子上的吻痕很明顯,她也懶得伸手去遮,靜靜地望著銅鏡中模糊的自己。不知是否是沐浴過的原因,她的臉上還帶著情欲未退的潮紅,眸子依舊亮得嚇人,像要把什麽點燃一般。晏如對曲汾說道:“為了以防萬一,先跟敬事房告了我這兩天身子不適,不能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