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為什麽?皇上那日去了射箭場上，兩千名將士齊刷刷對著皇上下跪叩首，皇上讓他們起來，竟無人敢動一下，知道藺將軍發了話讓他們起身，這兩千將士才敢站起來。皇上回宮後發了好大的脾氣，當即叫來了兵部尚書趙暢，大聲責問他可知罪。其實趙暢平日裡也只是管管糧草和器械，訓練軍士根本與他無關，他對這些將士的情況一問三不知。皇上只是想找個替死鬼以警戒這些將士，讓將士們認清楚皇帝才是給他們發軍餉、配馬鞍的人。誰知那趙暢非但不能理解皇帝的意思，不幫著皇上收拾一下弓弩軍，反而痛哭流涕地把自己在秦樓楚館玩死了兩個煙花女子的事招了一乾二淨。這不，直接被皇上處置了。”棠棣說完，對這個兵部尚書也頗有些反感。

　晏如起了身往風口裡站了站，說道:“這世間還有如此蠢笨之人?趙暢這樣的草包也能坐到從三品尚書的位置?”

　“這有什麽稀奇的?他雖然沒有當官為政的能力，卻尋歡作樂的本事倒是不小，京城裡大大小小的煙花巷子他都去遍了，整日裡尋花問柳，結交了好些不正經的官宦之途，先前那個被皇上處死的何肅之，就是他的狐朋狗友之一。人不老實，還長了榆木般的腦袋，他不去閻王爺那報道誰去?”棠棣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何肅之和晏如的關系，張口就來。

　晏如思索道:“且不說這個愚不可及的草包，皇上現在定是對藺將軍心存芥蒂吧。”

　“自從出了這事，皇上越發地狐疑了。前不久七王去了右相府中說是有要事詢問，右相閉門不見，七王三顧茅廬的誠心也沒有打動右相，反而讓皇上心生不快。何妹妹，你是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別看我生下子嬰，日子照樣不好過。那天我的宮女思琴不經意間說了句子嬰與皇上並不相像，皇上竟然大發雷霆起來，若不是我說這麽小能看出什麽，恐怕皇上也不肯輕饒過思琴。”棠棣歎了一口氣說道。

　晏如心想宋山潛這樣做恐怕就是故意挑撥宋山煜與鄭善舉的關系，人見不見的到沒關系，要緊的是這事一定要傳到皇上耳朵裡，讓皇上重視起來。

　晏如正準備開口勸慰棠棣，外面突然傳來皇上駕到的旨意。棠棣和晏如都是突然禁了聲。

　宋山煜身邊的孔甲帶了禦膳房做的兩道菜:一道紅燒乳鴿，一道甲魚湯。香氣撲鼻，聞者食指大動。宋山煜本意是要與棠棣一同用膳，沒想到晏如也在這裡。許久沒見晏如，隻覺得她瘦了許多，一張漂亮的鵝蛋臉更加消瘦，下巴尖尖的，似夏日裡剛冒出水面的小荷，楚楚可憐。晏如穿著淺粉色的紗衣，裡面是月牙白的素色裹胸，裙擺一層單薄如青霧的籠瀉絹紗，蔥削的十指靜靜搭在小腹上，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宋山煜道:“貴妃也在這，那就一起用膳吧?”

　“太醫囑咐了臣妾要少食鹽，所以這些天翠保閣的膳食味道都不是很好，可皇上還是要陪臣妾一起吃，臣妾真是感到愧疚。”棠棣見孔甲又送來了兩道補菜，心裡大為感動。

　宋山煜說道:“太醫也囑咐了朕要飲食清淡，無妨。”話雖然是對著棠棣說的，目光卻一直放在晏如身上。晏如心底冷笑，惡心得快要嘔了出來，棠棣生產之時宋山煜一口回了太醫保孩子，現在做出這樣虛偽的好父王、好夫君的樣子真讓人作嘔。

　“貴妃也留下吧，嗯?”宋山煜又把先前問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晏如連忙欠身道:“臣妾只是來絮閑話，現在時辰也不早了，臣妾也該回宮裡用膳了，就不打擾棠棣姐姐和皇上用膳了。”

　“罷了，朕晚些再來看你。”宋山煜也不強求，說了一句在晏如看來及其敷衍的話，晏如求之不得，又和棠棣說了兩句話才回了宮。

　還未出翠保閣，晏如便看見賈娘撐著把傘正呵斥著兩個小宮女:“笨手笨腳的！瞧你們那賤樣，三文一兩的都沒人要的一身賤肉，沒個眼力見兒的！雨都快落到皇子的臉上了，還不趕緊把傘往旁邊挪挪！”這賈娘是子嬰的乳母，身強力壯，嗓門洪亮，是棠棣在眾多乳母中挑選出的一個還算滿意的乳娘，此時正像趕驢一樣呵斥著抱孩子的小宮女。

　因傘擋著眾人視線，等走到跟前了，賈娘才發現晏如正佇立在前方面含微笑地望著宮女懷裡的嬰兒。賈娘連忙行禮，說道:“奴婢老眼昏花，竟沒看出來是貴妃娘娘站在前面，真是死罪！”

　晏如雖聽得她語言粗俗，卻是真心愛護子嬰的，便放柔了語氣道:“可是抱皇子給皇上瞧瞧?這雨天路滑，你們奴才走路時還是要當心點才是。”

　賈娘連連點頭， 說道:“多謝娘娘好意提醒，奴婢自當盡心盡力地服侍皇子。聽聞皇上來了翠保閣，奴婢就趕緊把小皇子抱過來了，皇上用膳之前是要抱一抱的。”

　晏如朝那兩個年輕的小宮女揮揮手，那兩個宮女就怯怯地抱著子嬰過來了。晏如脫下手中金光閃閃的護甲，才用雪白的手指掀開了蓋在皇子頭上的繈褓，露出裡面一張粉雕玉琢的睡顏。

　這小嬰兒眼睛緊閉，臉上的皺紋還未褪去，粉白的臉上堆著極多的肉，快要把那小小彎彎的眼睛擠沒了。一縷柔軟纖細的胎發卷在額前，渾身上下散發著奶香，當真憨厚可愛至極了。晏如內心深處的柔軟被這小小的嬰兒擊中，伸出手來就要抱。

　那宮女看了賈娘一眼，賈娘見晏如真心喜歡，就抱著孩子放進了晏如的臂彎裡。這孩子是那樣的輕，身子柔軟得讓晏如想到了天上潔白的雲。晏如的胳膊竟有些微微顫抖起來，抱著這小小的生命，晏如連動也不敢動一下了。

　她怕抱重了會壓到懷裡的孩子，抱輕了又怕摔著他，他的氣息離自己那樣近，晏如不自覺地就放輕了自己的呼吸聲，怕嚇到了這個嬌小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