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見那布條系得極死,知道再這樣下去宋山潛的胳膊也得和藺戚璿一樣廢掉,就往宋山潛的腰間摸去,宋山潛和所有將士一樣隨身帶著小刀,晏如將刀翻出來,割破了布條,整個傷口展現在她的面前。
皮肉破綻處已經是青黑一片,晏如咬咬牙就附上去將一口一口血水吸出來,等毒血吸得差不多了。晏如抓起小刀,就往宋山潛的胳膊上挖去,那是鮮血淋漓的肉啊,晏如一邊將壞死的肉剔除,一邊咬緊了牙關。除了血就是肉,還有若隱若現森森的白骨。
晏如頭上的汗順著晏如的眼皮滑落下來,最終從自己的睫毛上停駐。
喜雲對她說過,就是因為沒有及時挖去戚璿胳膊上壞死的血肉,才讓她失去了胳膊。讓藺戚璿失去胳膊遠比殺了她來的痛快。
不行,宋山潛絕對不能失去胳膊,他要拿胳膊舞劍、搭弓、提筆,指點江山,他怎麽可以失去一條胳膊。晏如知道宋山潛胳膊上的傷口不大,要命的是箭上抹的毒藥。
昏迷中的宋山潛也察覺到了劇痛,冷汗淋淋,忍不住“啊”地一聲呻吟。他迷迷糊糊間看見了一個白色的人影拿刀劃著自己的胳膊,那鑽心的疼讓他撕心裂肺。晏如雖然全身都在顫抖,卻冷靜地出奇,她對眼前的血肉模糊的景象既沒有覺得害怕,也沒有覺得作嘔。她渾身都濕了,樹林中的溫度已經讓她冷得打顫,她的牙床磕碰在一起,此刻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唯有臉紅得異常,眸子亮得嚇人。
她察覺到宋山潛的清醒,又從懷中掏出一瓶黃色的粉末,全部倒在宋山潛的傷口處,他們身上都已經沒有乾燥的布料了,晏如咬咬牙,又扯了自己的衣袖為宋山潛包扎上。自己出發前就讓徐晉為自己準備了解毒藥和止血的藥粉,隻為防止突然狀況,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晏如心疼地用手抹去宋山潛頭上的汗水,吻著他的額頭道:“不疼了,不疼了,一會就好了。”晏如雖是勸著宋山潛,自己卻是慌得不得了,只能將宋山潛抱得格外緊,只有這樣才能給自己無限勇氣。晏如環顧四周,見白馬昂著頭駐在原地,不禁大松一口氣。宋山潛必須盡快得到軍醫的醫治,但此刻到底怎樣才能把宋山潛帶回去確實是個問題。
晏如又將腦袋貼在宋山潛的臉邊,只有聽到他微弱的呼吸聲,她的心才能稍稍靜下來。等到她反應過來時,才感到小腹一陣涼涼,疼得讓她倒吸一口涼氣,肚子裡的孩子正在抗議母親所處的環境。晏如疼得竟有些反胃,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嗎?若是兩人皆在這裡等著別人發現,那下場也就是一個死字。晏如絕望地閉上眼,若是和他一起死在這荒野之中,倒也是一件美事。晏如聽著宋山潛微弱的心跳聲,眼淚混著自己的汗水滾滾落下。下一秒,她又睜開倔強的眼睛,附在宋山潛的耳邊堅定道:“你不許死,你有你的抱負,你一定不能死。我也不會死的。”
晏如從來沒有這樣靜靜地看著宋山潛,此刻恐怕是他們這一生最狼狽的時刻,兩人都像是在泥漿中摸爬滾打了一邊似的,可宋山潛仍舊是高原上盛開的雪蓮,哪怕是最狼狽的時刻,他也是有節製地狼狽著。他沒有哀嚎,也沒有咒罵,他只是頑強地堅持著呼吸。
後來晏如才知道,宋山潛對她的吸引之處並不僅限於卓越的智慧和出塵的仙姿,更在於他存活於世的態度,能力有多大,他該承擔的責任就有多大。
他從不埋怨自己的出身,更不輕視於商賈,他不豔羨與生俱來的高貴,因為他沒有貴賤之分。他不高視於自己,也不憐憫於窮人。他不定標準,也沒有要求。他要皇位,因為他想給百姓一個盛世。他活得恣意卻又無奈,他隻為別人不為自己。
晏如為了復仇,晏姝為了權財,晏和為了愛情,唯西為了家族,宋山煜為了護權,察哈爾為了生存,才有了今天的他們。
晏如時常在想,她到底中意於宋山潛什麽,應該就是真實吧。他的真實讓他從容不迫,他的真實讓他坦然自若,皮囊、身份、地位、權力、金錢都只是為他因的靈魂而綻放,這就是晏如中意的男人啊。她中意的人,絕對不能這樣潦草地死去。
晏如捂著肚子,艱難的向裙底摸去,還好,還沒見血。只要沒見血就好,好孩子,堅強的好孩子。晏如不顧身體的警告,費力將宋山潛抱起,輕輕喚馬道:“過來,白馬。”這白馬極喜歡晏如,甩乾鬃毛上的水珠就朝晏如奔來。“真是乖孩子。”晏如站起身來抱著白馬的脖子,那馬的溫熱氣息噴在晏如脖子上,似乎在詢問晏如的身體狀況。
“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從近處傳來一個年輕的遲疑的聲音,白馬聽見熟悉的嗓音,轉頭認出了自己的主人,高興得嘶鳴了幾聲。晏如心下一驚,手中的那把小刀握得更緊了。
“二弟”反應過來偷騎她馬的人並非花妖,而是何貴妃後就一路跟隨著馬蹄印找到了這裡,卻發現倒在地上的七王爺,而他和何貴妃一副曖昧不清的樣子。“二弟”本來想悄悄離開喊人過來,可他看見這美得不像話的何貴妃,有些不忍心揭露二人的關系,看剛才的樣子,何貴妃是想把七王爺綁在自己的戰馬“白玉”身上,但貴妃人嬌體弱,還挺著個大肚子,怎麽能把七王爺送上去呢?
“二弟”不忍再多看晏如一眼,隻多看一眼也覺得是在褻瀆晏如,他的臉色緋紅,慌亂道:“貴妃娘娘是想把七王綁在我的白玉身上嗎?”
晏如把刀放在背後,緩緩說道:“本宮剛才發現七王尋獵中被毒蛇咬傷了,出於好心本宮救了他一命。這個你知道吧?”
“二弟”並不是傻子,他知道此事遠沒有貴妃所言的那麽簡單,但還是低著頭答道:“末將知道!”
說完“二弟”便從地上抱起了宋山潛,輕而易舉地將他舉到了馬背上。“二弟”感受到晏如的目光,不禁臉色更深了。晏如問道:“你這懷裡塞的都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