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山潛點點頭，並不說話。藺無雙夾緊了馬，向前追上了宋山煜的馬車，把宋山潛一人拋在後面。

　岷山就在眼前，可一群人還是走到了傍晚才到，所有的人就近一條小溪扎營休息，架鍋煮湯。晚上吃的比較簡單，晏如吃了點半乾不硬的饅頭，同將士們一起喝了點小米混著大米的粥。宋山煜吃的還可以，手中有風乾的鹿肉，見晏如一個人孤零零靠在馬車旁，就親自把她抱在懷裡喂了點乾糧。宋山煜鼻尖都是汗水，眼睛被火光映得紅彤彤，略有些歉意道:“晏兒，這行兵打仗的苦也讓你受了，朕一定會好好補償你。”宋山煜非常憐惜晏如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雙大手輕輕搭在晏如的肚子上，傻傻地問道:“朕有沒有弄疼孩子了?”

　晏如心裡說不出來的滋味，輕聲說道:“沒有。”

　只聽宋山煜接著道:“這麽早立上國本朕也是逼不得已，等咱們的孩子出生了，朕會把世界上所有奇珍異寶捧到他面前，讓他知道，朕是世界上最好的父王。晏兒，你一定要平安誕下孩子。”

　晏如突然覺得心裡一酸，從頭到尾都是錯的，連她還未出生的孩子都是錯的，晏如這時候才想問——她這麽做到底對不對，她確實不愛宋山煜，可兩年過去了，她非草木，對身邊的男人也並非沒有一點感情。拋去那一層層顧慮、猜疑、利用和算計，如同抽絲剝繭一般，最起碼此時此刻，身邊的這個男人是真心關愛她的。有一絲絲真心，那也就夠了。

　藺無雙一向與將士們同吃同住，從來不搞特殊待遇，這兩天的夥食遠不如泰州的魚蝦來的夠味，只聽他罵道:“什麽鬼地方！除了山還是山，連個像樣的小村子都沒有！老子嘴裡都快淡出鳥了！”

　忽然聽到一個年輕的小士兵喊道:“快看！有苞米！”抬頭望去，遠遠的小溪旁的沙土裡種了一小片稀稀拉拉的玉米地，半人高，上面結著幾個又小又癟的苞米棒子，應該是住在附近的山民們種的。

　“這狗娘養的！沒走幾步路就惦記了山民的玉米棒子，真是丟我們大齊軍隊的臉！七月的苞米，剝開皮後還是皮，裡面的芯都沒長好呢！你們都把馬看好了，不要糟蹋了人家辛辛苦苦種下的糧食！”藺無雙大聲喝道，這樣的行軍方式頗讓晏如欣賞。藺無雙又道:“你們幾個營的軍主都出來，老子帶你們下河摸點魚，進山裡面打點野味，天黑之前我們爭取煮上肉湯可好?”將士們聽到這個提議，紛紛歡呼起來。

　宋山煜也含著笑，心想藺無雙雖然是個大老粗，可整治起軍隊的本事可真是不小，將苦中作樂體現地淋淋盡致。於是他也說道:“朕和你們一起！”宋山潛自然也沒有留在這裡坐享其成的道理，於是接道:“臣弟也去！”

　晏如敏銳地抬起頭，只見宋山煜和藺無雙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大大不安，立馬說道:“臣妾也想跟著一起去。”

　宋山煜立馬拒絕道:“我們是去打獵，山裡頭野獸出沒，可不是說著玩的！”

　晏如牽扯著宋山煜的衣袖，在他耳邊附道:“臣妾聽剛才有個小士兵說這山裡面有一片湖泊，臣妾也不為別的，就是想去裡面洗個澡。這一路臣妾身上都汗濕了，皇上就讓臣妾去湖裡洗洗汗不行嗎?再說了，臣妾多帶些侍女過去，人一多了野獸也不敢靠近，臣妾一有什麽事情就大聲呼救皇上好不好呀?”

　宋山煜還在猶豫，但看見晏如可憐巴巴地乞求自己，也就同意道:“隻準在湖泊附近逗留，不準跑遠了。”

　晏如得了應允，跟著宋山煜、宋山潛、藺無雙和十幾個將士們進了森林。天色漸黑，螢火蟲從樹林中飛出，黑暗中閃爍著暈染般點點光澤，虛幻地漂浮在夜色之中。氣溫終於降了下來，山裡面夜晚特有的冰涼空氣讓晏如放松了神經，山風吹過，晏如身上的汗水被風乾，竟感到一絲冷意。晏如想到臨行前宋山煜和藺無雙的眼神交流，又不得不提高了警惕，手中將一個小小藥瓶攥得緊緊的。

　宋山煜等人配好了弓箭，又點燃了數十隻火把，牽走了一旁正在休息的駿馬，幾人飛速跨上馬匹，說道:“若是有鹿是最好不過的！把鹿放倒後今夜就有鹿肉吃了！只是不知道這山裡面有沒有野雞！”

　另一人爽朗笑道:“我不愛吃這些野味，也就是陪著你們作樂！我若是尋得一些野蘑菇來燒湯也就心滿意足了！”

　“嗬！老二真是出息！喝點蘑菇湯就知足了！話說回來，這黑燈瞎火的到哪去找蘑菇！小心一摸全是賴賴猴！”

　“去你的！”幾個年輕的將士哈哈大笑，震起鳥中一片棲鳥。

　采葛為晏如準備了一些沐浴用品， 有些擔憂道:“湖泊雖然離營地不遠，但萬一有什麽事情救援起來也難呢！娘娘何苦非要去那沐浴，也不怕水涼洗壞身子。”

　曲汾說道:“別瞎說，只是去水裡洗個澡而已，哪能出什麽事?”

　只有晏如眉頭緊鎖，跟著眾人進了山，繁茂的樹枝遮住了絕大多數月光，晏如依靠著火把走得小心翼翼，不過很快就找到了士兵所說的湖泊。

　深藍色湖泊並不在森林中央，幽暗的湖面上飄著幾片荷葉，從中間伸出亭亭玉立的潔白無瑕的蓮花來。無數的螢火蟲棲息在荷葉上，或是飛舞在水面，仿佛是一團散著柔和青光的輕霧一般。“霧柳暗時雲度月，露荷翻處水流螢，蕭蕭散發到天明。”這詩就突然閃現在晏如的腦海中。樹葉發出無邊無際摩擦聲響，沙沙有聲。如水的月光如練，照亮黑影團團，荷葉上的露水流動微光，空氣濕潤冰涼，不知名的清脆婉轉鳥叫和蛙聲重重。晏如摸到冰涼的一塊岩石坐了下去，雙手觸摸到柔軟而冰涼的荷葉。

　過了許久，晏如才發出一聲輕輕歎息，她已經找不到任何語言來形容她心中的震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