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笙點頭,“是的,不過她很平靜,也沒有哭鬧,你們都是不一般的女子,華笙佩服!”
唐迎沉默良久,“那,麻煩華公子告訴國公爺,我明日要回府去了……不知國公爺可在府內,唐迎就不專程去辭行了,隔幾再來看染秋,等她情況好些便帶她回去……”
華笙怔了怔才說,“好,既然已經決定了,我自會轉達……”
晚飯後,唐迎還是在無華院的窗外站了一刻鍾,一想到裡面的人在往好的方向走,心裡就稍稍好受了點。
忽然就起風了,門窗吹的嗚嗚響,不遠處傳來類似龍吟虎嘯之聲,唐迎知道,那是通向觀瀾書齋坪地上埡口處的聲音,此時若能一觀松濤樹海的波浪才算是不虛此行啊。
她一人往山上走去,山廊下掛著的燈籠打著旋兒,下面銀色的穗子像裙擺一般,書齋的燈好像沒亮,或許陸仰不在裡面吧,那自己隻到坪地向外看看不進門應當不要緊!這麽想著,她已經向山坡上走去。
風裡帶著腥氣,也許快要下雨了,唐迎心裡卻有些快意。
到了坪地後略微有些氣喘,到底身體還沒有恢復,不過,眼前的景色完全彌補了這一點小小的缺憾,灰綠色成片的大傘一樣的樹蓋風起雲湧,上下顛覆,果然壯觀之極!
俄而霧嶂之氣大盛,唐迎深深呼吸那濕氣,想象眼前是萬馬奔騰的沙場,風聲呐喊聲和樹枝拂動刮擦聲不絕於耳……
幾滴豆大的雨點落下來,她抬頭一看,墨團似的烏雲早已聚在頭頂,還來不及驚訝,雨就劈裡啪啦的砸下來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往上去,那就只能轉過海螺形的圍牆去山廊躲雨了,正要往下走,忽然頭頂的雨停了,頓了頓腳回頭一看,有人撐了一把大傘站在身後。
居然是,陸仰?
她脫口而出:“您在?”
他靜靜道:“嗯。”
“可是,我向上看時,似乎沒有點燈啊?”唐迎有點心虛,畢竟她知道,這裡是不該自己偷偷跑來的。
傘外的雨越來越大了,他的袍子已經濺濕了半尺,唐迎忙道:“您自己撐著吧,我走下去還來的及,來得及的……”
他卻淡淡說:“雨大,隨我來吧!”
別人不知道,反正唐迎發現自己很難對他說不,那句話明明就很平和,為什麽會有不容反駁的力量呢?
跟著他進了書齋的院子,四角掛著的燈籠火焰突突在跳,只有一個下人在往廊下搬一盆花,看見陸仰竟然為唐迎撐著傘,他瞪大眼楞了片刻!
唐迎頓覺不妥,忙說:“還是我來撐傘吧!”
陸仰看她一眼道:“你的手臂還不能舉……已經到了。”
隨即又指著一盆葉片細得像貓須一樣的草說對下人說:“這盆也端進去!其余的不礙事……”那人忙鞠躬稱是。
兩人又進了東次間,裡面只有一盞燈,光線蜜悠悠清淡淡的。
“你坐一會兒,我還有一封信要寫,等雨停了我再找人送你下山去。”
唐迎訕訕道:“其實,我不該一個人跑上來,我只是,發現起風了,想聽一聽華公子說的龍吟之聲。”
他聽了慢慢轉身過來,目光和煦。
“哦,你喜歡那埡口?”
“嗯。”唐迎點頭。
“我喜歡這裡的每一處,其實,我原來是個對環境美景沒有什麽感觸的人,可是,誰知道呢,竟然一下子就變了……”
“你沒做錯什麽,不需要這般小心翼翼,你可是獅娘子不是麽?”
“我聽平娘子說,您的書房裡不讓外人進的,尤其是女人。”
他語氣帶著一點點笑意,“那這規矩該換了,以後你想來便可以來。”他頓了頓又道:“那封信有點要緊,我先去回了。”
唐迎忙點頭“您隻管去,我在這裡……很好的。”
他緩緩向隔扇走去,輕輕推開前幾頁,對面暗淡的光依舊透過來,他進去後,屋裡的光很快亮起來,打開的隔扇並沒有關上,便折了一截手臂長的光打在牆上,又傳來鋪紙和磨墨聲,還有毛筆時而停頓時而沙沙書寫的聲音,唐迎的耳力好,這些都清晰可聞,著這山苑裡本就安靜,每一種聲音都顯得悅耳和珍貴起來。
她坐在羅漢榻上,背還不敢靠東西,忽然發現炕桌上有一本翻著的書,拿來一看,竟然是一本古琴圖譜,她聽松針說過,陸仰自己會製琴的,雖然她一點也不懂,卻還是慢慢的看了進去……
窗外雨聲整齊又規律,撲簌簌的敲打在窗欞上有催眠之功,唐迎開始覺得眼澀難忍,看看隔扇那頭,毛筆聲依舊,她便移過身子曲著腿將頭枕在手臂上半躺下來,不一會兒竟然睡著了……
陸仰過來的時候,便看見酣睡的女孩子,像一彎鉤月一般側躺在他的羅漢榻上,他轉身回去,取了一件鬥篷過來為她蓋好,又凝凝的看了一眼她的臉才又回到隔扇內,過一會兒輕聲喚道:“松濤!”
很快一個小書童便進了屋子。
唐迎醒過來時自己也有點懵,原來只是想趴一會兒的,竟然睡著了?而且還做了夢,夢裡唐適帶著她登山,他的背影總在前方幾米的濃蔭處,她拔腿去追卻始終追不上!
密林裡唐適的聲音嚴厲的在呵斥她:“唐迎你自己說, 最近你哭了多少場?戒尺該打多少下了?”
指揮同知張拜在一旁冷笑道:“那還不得打爛手了?快打爛她的手!”
唐迎一哆嗦就醒了。然後就看見手持一盞油燈正從隔扇後走過來的陸仰,他的右手掌護著調皮的火焰,映著掌心紅紅的,手指均勻而長,並不細,仿佛挺有力量。
原來這個屋裡的燈油已快燃盡了,發出噗吃吃的聲音,這盞燈剛放在案上,那裡小黃豆般大小的光焰就熄滅了。
唐迎慢慢坐正了看著他。
他優雅的斂了斂袖口轉身過來。
面前的女孩子眼眸清亮粼粼,嬌柔的五官卻透出英武的氣質,臉頰紅紅的,還有衣裳上的壓痕,這種情景在二十八年的生涯裡,陸仰都沒有碰見過。
“有件事要告訴你,有個人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