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逸中斷講述,呼一聲跳起來,暴跳如雷:“誰欺負俺們家杏花?他麽地誰?喂,那是誰?”
“你們家杏花?”
“誰叫杏花?不是槐花嗎?槐花怎麽是你家的?”
“你們家的?切,哪跟哪呀?八字沒一撇呢,怎麽就是你家的了?”
“張逸同志,你們家的是桂香和東洋妞妞小什麽布袋子。”
沒有人敢這樣放肆地議論偉大的抗戰英雄張逸同志,不過,那眼神似乎都在表露著這樣的信息,但是,更多的,大家的眼光都關注著那邊。
張逸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前面:“怎麽了杏花?喂,呼郎中,你他麽的瘋了嗎?你是花癡嗎?這麽為老不尊不要臉?光天化日之下就想佔人家姑娘便宜?你知道不?人家多可憐?人家今天結婚,新郎官和娶親,送親的幾十口子,都被牛黑麻子打伏擊殺光了!”
張逸看見呼郎中拉著雪白的手,流著長長的哈喇子,激動地涕淚滂沱,就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提溜起來了。“鄭隊長,李指導員,你們看,這個敗類公然調戲婦女!我要不要立刻弄死他?”
“呀呀呀,張逸同志,張逸同志,你放手,咳咳咳。”呼郎中被自己衣裳領口勒得喘不過氣來,吭哧吭哧,眼睛都翻白了,四隻爪子亂刨,好像笨拙的老烏龜。
“張逸同志,張逸同志,你放手,放手,他沒有調戲我,”杏花趕緊拉住張逸的手央求。
張逸震驚了。手一松,將呼郎中這個老花癡丟下:“杏花,你說什麽?”
杏花也淚眼婆娑的,“張逸大哥,這個是俺姨夫,還是俺乾爹!”
呼郎中扭轉著脖頸,深深呼吸,有些惱羞:“張逸,你想弄死我就弄死?你憑什麽?我跟俺外甥女,俺乾閨女杏花說幾句話都不能了?”
張逸張口結舌:“切,不會吧?”
見呼郎中生氣,杏花趕緊抓住張逸的手,唯恐張逸凶神惡煞地揍了他:“張逸大哥,他真是俺姨夫,俺小姨夫,又是俺乾爹,俺小時候有病,人說需要寄乾親,俺小姨就說,還找誰呢,直接寄給我得了,這是真的。”
張逸見杏花這樣說,就不生氣:“那個誰,呼郎中,對不起,我錯了。”
杏花趕緊說:“張逸大哥,你沒錯,你是不知道,不知者不為過,而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還幫助我們幾十口子報仇雪恨了,殺了牛黑麻子,殺了他一個兒子,幾十號土匪惡霸兵,你是我和我們家的大恩人呢。”
杏花說著激動起來,噗通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頭。
“閨女,起來,起來,你說什麽?到底怎回事兒?”呼郎中本來用仇恨的眼光盯著張逸,要發難呢,聽了杏花的話,又聯系了張逸說杏花結婚,幾十口人被殺的事情,急匆匆過來。
杏花給張逸磕了頭,不等張逸攙扶,自己站起來,又對呼郎中磕頭,哇一聲就哭起來了。“小姨夫,小姨夫,嗚嗚嗚,咱們家慘呐。嗚嗚嗚嗚。”
呼郎中臉色慘白,想攙扶杏花,又不好意思,更不方便,畢竟杏花袖大身長的大姑娘了,伸手又縮回去:“別哭,閨女,你站起來好好說。”
張逸將杏花攙扶起來,杏花邊哭邊說,悲傷得幾次哽咽,癱倒在張逸懷裡。
呼郎中也哭了,哇哇大哭,忽然醒悟,問:“杏花兒,你小姨呢?有沒有送親?”
“有,”杏花抽泣著說。
“啊?翠翠?翠翠?”呼郎中噗通一聲自己跪了,
兩眼一翻就昏死過去。 杏花也顧不上自己傷心了,趕緊蹲下來攙扶呼郎中,攙扶了幾次攙不起來,張逸立刻幫忙,將呼郎中抱起來,回到鄭隊長那邊,找個乾草堆將他放了。
“我不要緊,我沒事兒,我沒事兒,”呼郎中很快蘇醒,自己掙扎起來:“杏花,杏花?”
杏花含淚答應:“姨夫?”
呼郎中說:“你看清楚了你小姨沒了麽?”
杏花說:“我不知道,我在轎子裡,光聽外面槍子亂飛亂響,哭喊聲一片,好多人叫喚,還有人用刀子砍人,轎子被抬走了,我要出來,被他們一拳打昏了。以後,就被抓到牛黑麻子那個惡霸害人精的家裡了。”
呼郎中露出一絲幻想:“杏花,你是沒有親眼看見你小姨出事兒吧?”
杏花趕緊拉著張逸的手說:“衣服,張逸大哥知道,你問他,張逸大哥,你說。”
看杏花和呼郎中又傷心又期待,他不知說什麽才好。
“說呀,張大哥,你說真話。”杏花催促。
張逸只能如實說了:“我在遠處蘆葦叢的卡車頂上看著,不到三分鍾,送親娶親的人都被殺光了,我後來跑過去看,隻救醒了一個人, 叫二旺。”
“二旺?我認識,這麽說,除了二旺,其余的人,包括我老婆翠翠都死了?”呼郎中問。
張逸無奈地點頭。
呼郎中驀地雙手捂住了臉,肩膀無聲地抽搐,抽搐著,然後兩眼翻白,再次昏死過去。
大家又是一陣忙亂,鄭隊長招手,讓張逸過去,責備的眼光看著他,又搖頭歎息,“唉,反正得知道,晚幾天也一樣啊。”
李指導員忍著傷痛,去照料安慰呼郎中。
上百的人們,遊擊隊員,村民,都哀憐地看著呼郎中,看著杏花,紛紛歎氣,有的老太太和婦女忍不住抹眼淚:“可憐呀,可憐。”
張逸本來挺得意的,被呼郎中這麽一鬧,好心情全沒了,鬱悶地站著。他作為前傭兵,殺人如麻,對於生死早已經看淡了,只是,杏花等人哭的,讓他的確鼻子裡有些酸楚。
好在呼郎中很快就蘇醒了,“報仇,報仇,報仇雪恨!老子一定抄了仇人的全家,雞犬不留!給我的翠翠報仇,給我的親人們報仇!”
杏花自己,已經顧不上哭了,趕緊攙著他:“姨夫,小姨夫,乾爹,俺小姨他們的仇已經報了,這個,就是這個張逸大哥,他出手的,我還看著他親手用槍打死了牛黑麻子的漢賤兒子牛金陽!”
“好,好!好!”呼郎中再一次老淚縱橫,嗚嗚大哭,然後看著張逸,走過來,神情莊嚴肅穆,雙手一拱,抱拳,噗通,雙膝跪了,然後磕頭,重重的響頭,將地面砸得砰砰響:“多謝張逸同志為我們家血海深仇伸冤昭雪,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