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中……勿看)
高易將杯內的酒一飲而盡,這是一種甜度很高的酒,但入口後很快轉為酸澀,咽下去後又在嘴裡殘留下濃濃的苦味,就像飲下苦茶一樣,反倒讓人覺得口齒一清。
這種酒的後勁很大,高易一開始還沒覺得什麽,但是片刻之後,他就感到腮幫子有些發麻。而這陣麻木過後,一種躊躇滿志的情緒猛然間就溢滿了他的胸懷。如果之前的酒讓他感受到的是愜意、是怡然,那麽這一杯酒下去,他的胸中立刻升起了無限的希望和必勝的信念,他覺得渾身上下每個毛孔無一不充滿著非凡的力量,覺得自己此刻真個能傾盡一鬥酒,吞下一頭牛,徒手扼殺一隻雄獅,乃至擁有這整個的繁華世界。
他今晚第一次放棄了正襟危坐的姿勢,斜著身子靠在椅背上,左手拇指插在裝有牛肉湯培養基小瓶的口袋裡,右手拿著叉子在盛著果粒的玻璃盞中百無聊賴的翻動著,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家裡那樣無拘無束。他的眼光在女士們的臉上挨個梭巡著,帶著過去不曾有過的把握。
所謂的上流社會,無非是組成上流社會的一個個家庭的集合罷了,而掌控著這些家庭大門鑰匙的,正是眼前的這些女人們。得到她們的欣賞,意味著上海灘頂層圈子的大門將一扇扇為他開啟,意味著他在這個城市的上層結構中擁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他現在沒必要再繼續保持拘謹,保持小心翼翼,他應該完全自如的同他們來往,不必再去刻意的表現些什麽,只需保持本色就足以展露自己的風采了。
雖然已經沒人再碰桌上的食物,仆人們還是靜候了一段時間才上來端走桌上的盤盞。女主人裡達夫人率先立起身來,邀請大家去客廳喝咖啡,於是所有人都跟著站了起來,三三兩兩的朝飯廳外走去。
喝咖啡的客廳並非餐前使用的那個,而是設在了花園裡,需要穿過一條近百米長的玻璃廊道。吃飽肚子後,正好可以讓大家走上幾步消消食,如此安排,足見女主人心思的巧妙。
玻璃廊道兩側每隔一段距離便建有一座花房,格裡生夫人想要看花,於是高易便陪著她進了其中一座。但花房裡沒有燈,只有外面透進來的一些光線,黑黢黢的看不太真切,於是他們只能掃興的退了出來。這下他們落到了人群的最後面。
廊道上的煤氣燈,燈光調得很暗,走在前面的格裡生夫人看上去就像個昏黃的剪影,唯有她耳垂上的小墜子隨著走路的節奏鍾擺似的晃動著,閃出熠熠火彩來。
“夫人,你有一副我有生以來從未看見過的最最美麗的耳環。”高易說道——
既然已經決定要展露本性,那麽就按照本性來吧!
格裡生夫人掉過頭來,笑著向他說道:“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著種樣子把鑽石隻穿在一根線上,你真可以說是一滴露水呢!是不是?”
“在我看來,它更像是一團裹在冰晶裡的火焰,可愛極了……耳朵也長得漂亮,為耳環生色不少。”自己居然會說出如此肉麻的話來,連高易本人都感到震驚。
格裡生夫人沒有接話,而是瞟了他一眼表示感謝,這是女人所擅長的那種眼光,能夠直接打進你的心坎。
高易抬起頭來,恰好與走在前面幾步遠的地方,正巧回過頭來的德·格雷夫人的眼光碰在一起。德·格雷夫人的眼光永遠是那樣充滿善意,但是,在她善意的目光之中,高易似乎看到了一絲更為親熱的喜悅、一絲嬉笑、一絲鼓勵。這也是個神奇的女人,對曖昧的關系好像格外的喜聞樂見。
接下來高易和格裡生夫人沒有再說話,而是一前一後安靜的走著。
客廳就建在花房之中,四角幾棵枝葉挺秀的高大棕櫚樹,挺拔的軀乾一直延伸到玻璃天花板,寬闊的葉片像噴泉一樣四散而下。
壁爐兩邊各立著一棵橡皮樹,圓得像一根柱子,黑油油深綠色的長葉縱橫交錯;鋼琴上面兩棵不知名的小樹圓圓的,開滿了花,一株粉紅色的花,一株滿樹雪白,實在美麗極了,甚至因為太過好看,反而讓人感覺不是真的,像是兩株巧奪天工的假花。
屋內空氣清新,一陣陣的甜香若有若無,說不上是什麽香,也叫不出它的名字。
高易細細打量著眼前這間花廳,屋子並沒有外面看起來那麽大,除了花草之外別無耀眼的東西,沒有什麽鮮豔濃厚的色彩或者特殊的陳設來引人注目。但是,待在這裡面,卻可以讓你感到舒適,感到安靜,心身為之一暢,油然升起一種安閑自在的感覺。整間屋子輕柔的圍擁著你,惹你喜愛,像是在對你遍體上下進行溫存撫摸一般。
客廳的四壁上張掛著淡紫色的帷慢,上面用絲線繡著朵朵黃色小花,那花只有蜜蜂般大小。門簾是藍灰色的軍服呢,繡綴著幾朵鮮紅的石竹,低垂在門上;椅子,什麽樣式什麽尺寸的都有,大大小小,隨意擺放在房間裡,有長躺椅、碩大無朋的或小巧琳瓏的圈椅、小凳、彈簧軟墊圓凳,它們全都蒙著路易十六式的錦緞或是烏特勒哲的華貴天鵝絨,淡黃色的絨面上是石榴紅的各色花樣。
進了客廳之後,高易便同格裡生夫人和德·格雷夫人分了開來,當前最重要的事情並不是聊天或者喝咖啡,而是解決憋了兩小時的存貨。
整整兩個小時的宴會,是不設衛生間間歇的,期間還喝了那麽多酒水。高易真的是非常佩服擁有著大膀胱的這個時代的人,尤其是女性,要知道她們可都是束了緊身衣的。
歡快的放完水後,高易回到客廳裡,本來他準備到男客那邊去的, 結果坐在一張長躺椅上的裡達夫人,對他招手道:“高易先生!請過來喝杯咖啡,順便為我們講一講土壤和細菌的故事!”
裡達夫人身旁的一張圈椅上,坐著約翰的妻子小裡達夫人,她自己則與潑蘭的斯夫人同坐在一張躺椅上。這兩位裡達夫人之前在客廳外候客,都沒有聽過高易的故事。至於她們怎麽會知道高易講過這個故事的,不用說,肯定是跟旁邊的潑蘭的斯夫人有關。
高易隻得又跑到女人圈裡再一次講起了他的勵志故事。沒過多久,陸陸續續又有幾名女客加入進來。雖然高易的故事此時早已講完,但他還是無法脫身。等到格裡生夫人和德·格雷夫人從化妝間返回,也加入進談話的時候,他已經滔滔不絕講了二十分鍾了。
這時,只見男人們從各自座位上站起來扎堆朝外走去,高易也趕忙站起身來,這是雪茄時間到了!只是男客中卻沒人主動招呼他一起走,雖然他看到沒人招呼的樸脫先生也跟著一起向外行去,但他身邊圍著的一圈女人,卻都開口懇求他留下來陪她們繼續聊天,於是,他只能頗為尷尬的站在那裡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幸好貝恩先生正巧回過頭來,似乎是看到了他的窘況,招手說道:“高易先生,一道去抽支雪茄吧!”
高易不顧女士們的哀怨眼神,連忙屁顛屁顛跑了過去。女士們雖然掌管著大門的鑰匙,但是大門內的主人卻是男主人。
在出客廳門的時候,高易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德·梅西耶和格裡生都沒有跟去抽雪茄,而是留在了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