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解釋說,“第一,須知為師睡得死,以你如今這副身子,想叫醒為師有點癡人說夢話,第二嘛……”師父皺了皺眉,“每日起這麽早,你當真是想要為師小命啊!”
我愣了愣,覺得師父拐著彎饒了一圈,似有難言之隱,便一本正經道:“師父,若有什麽事,你直說便是了,何必這般繞彎子。”
“當真?”
“自然當真!”
師父笑容詭異,我心知大事不妙,定又被坑了。雖沒腸子,卻任覺腸子都悔青,不想師父說,“為師想好了,既然三娘死活每日要過來,為師便讓她照顧你,若她問起為師,你便說為師在閉關替你煉藥,你看如何?”
彼時我對三娘算得上一見鍾情,這種豔福之事落到頭上,本該歡喜大叫,卻因事先沒一點心理準備,愣愣道:“好!極好!”
師父笑了笑,我覺得那裡不對。我認為師父不會突然對我這麽好,一定是笑裡藏刀,指不定挖了坑等我跳,便不敢掉以輕心,忙改口道:“不……不好!”
師父瞪我,“十三啊,做人得言而有信。”
我皮笑肉不笑,“師父,你我還不了解?”
師父望著我,微微一笑:“這次真沒挖坑!”
“呵呵!”我冷笑道:“師父,不挖坑,便不是你了!”
師父撓頭,一臉鬱悶,“十三啊,你還真把為師當作專業挖坑戶了?”
“又激將法?”我白了眼師父,“師父,每次都激將法,您就不能換個新招?”
“信不信由你,為師不與你說了,這樣也好,身子你在長,又不是為師,多拖一年算一年,免得你給為師到處惹禍。”
我望著師父不像玩笑,覺得機不可失,正想答應他,卻突然想起昨日他帶三娘禦劍一事,方才發現醒來便未見三娘了,這事著實可疑,便猶豫不決,問道:“師父,真沒其他條件?”
師父面上淡定眼裡更淡定,“若有附加條件,一律不算,這樣,行了吧?”
我瞪了會師父,他一直面不改色,我覺得這很不像師父的風格很不靠譜。雖知很不靠譜,但不知為何腦子一下不聽使喚不往這個方向深思不說,還朝著歪的方向一路狂奔,回到了海角城初見三娘那日:雙目澄澈,柳眉微翹,豐乳肥臀,曼妙妖嬈。
我專門利己地毫不猶豫答應了,師父笑容詭異。我反應過來,左思右想,覺得不對勁,便問師父,“師父,三娘不懂法,這輸液一事……”
師父打斷我,“哦!為師忘說了,這輸液一事啊,為師準備好了營養液,你每日自己施個小術法便行。”
我將師父這話心中掂量一番,皺眉道:“師父,若我自己都行,你扯三娘作甚?”
師父皺眉,歎了口氣,“十三啊,你可知,為師這樣做,是想避著三娘?”
“避著三娘?”我想了想,覺得師父說得在理,三娘苦等了師父十八載。
女人等情郎十八載這事,雖不罕見,倒也不奇怪,畢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難免會有些奇葩。可一個寡婦等一個道士十八載這事,三娘真真算個先驅。
由此我斷定,三娘今生死了心非師父不嫁。這般說來,師父避三娘這事便十分可信。
不得不說,師父算我肚子裡一根大蛔蟲,對我的了解深入骨髓。我這廂剛覺得他說的理由可信,他那廂便拿出證據坐實。
這個證據,便是之前說起的,又一次回到了師父手中的三生琴。
師父說,三娘等了他整整十八年,這把琴若他再不收,便真真是滅絕人性。” 我說,“師父,你收了三生琴,不就給了三娘念想,給了她念想有不待見,這才是真真泯滅了人性啊!”
師父解釋說,“十三啊,為師正是想到了這點,才一斷到底設法躲著三娘,你能理解為師,為師很歡喜。”
理解你?師父,你太單純了,若不是思慕三娘,十三才懶得管你這些個桃花債。
這日,師父確確給我,挖了個天坑!
師父一步步挖,我一步步看著他挖,甚至忙著跟著他挖,最後還跳了進去。
這個天坑,得從三日前說起。
三日前我一不小心掉到了牆外,牆內發生了什麽,便一點不了解。隻後來聽師父說,他抱著三娘落地時,三娘歡喜過頭死纏著他,他傲不過她,便由她緊緊抱著。
不想這一抱,竟抱出了問題。
三娘沉醉在對師父滿滿的幻想中,師父不知如何是好,湊巧這時牆外路人叫聲傳來,師父便以救人為由脫身。待回去時,三娘斜椅在一顆桃花樹下,暖暖的日光撫摸著她,她笑著,眸色晦暗。
師父覺得不對,便喊三娘。三娘一動不動,似沒聽到。師父又喊了聲,三娘依舊一動不動,隻呆呆望著手裡的三生琴,嘴中小聲念叨著什麽。師父走近一聽,三娘在低唱。
師父蹲下去,扯了扯三娘的衣袖,她回頭望師父一眼,滿是好奇。師父說,當他看到三娘又回頭自顧自唱著的時候,他的眼角酸了起來。
終歸是他害了三娘,三娘大喜大悲,患上了傳說的失心瘋。
說起這段時,師父有些失落:“十三啊,世有劫難,人亦有劫,為師想來,李三是三娘的小劫,為師才是三娘的大劫。”
師父說,他是她的劫。
花一樣的年紀裡,她不幸嫁了個老男人,差一點被賣進了窯子。傳說中這個差一點,是平日裡踩死一隻螞蟻都害怕的她,猛砍二十幾刀換來的。
十六歲,她嫁人才一年多,甚至還不大懂事,夫君便將要將她賣進窯子。
這一夜,狂風呼嘯,電閃雷鳴,她半赤裸著身子,蜷縮在牆角顫抖。
窯子裡女人那些悲慘的遭遇,她聽過不止十次,沒想到這次輪到了她。
她不甘心,身下還在流著血,從他沾賭輸錢,便常暴力侵犯她。她一直忍著,隻想他某一天回心轉意,不想他竟要賣了她。他對她說,“娘子,你且去天香閣待上幾日,待我贏了錢回來贖你!”
她害怕,躲到煮酒的木缸裡。他酩酊大醉歸來,不見她,他將家裡翻了個底朝天。找到她後,將她從缸裡托出來。她被一路拖到了床上,他撕扯她的衣物,瘋了般虐待她,她哭喊著求救,可哪有人救她?
她從蜷縮的牆角顫抖著站起來,一步步走向床畔。
他抱著被睡得很死,上半截身子露裸著,屋外大雨傾盆,風吹得窗柩咯吱咯吱,他卻絲毫沒聽見。折磨了她大半晚上了,他能睡得不死嗎?她想。
她笑了笑,轉身走了幾步,走到一個黑漆大木櫃旁停下了。
木櫃一尺多高,上面堆著些衣物,她俯身輕輕扯開了幾件,一截木棍露了出來。她顫抖著伸手捂住木棍往上抽,是把鬥了截把的殺豬刀。她雙手顫抖著將殺豬刀舉起,輕輕轉身衝床畔小心翼翼走去。
她每向前走一步,害怕和緊張便多一分,到床畔時,額頭的汗珠足有豆大。她雙腿戰栗著,臉皮都在顫抖。
他側身抱著被子,大半截身子露在外,她握緊長把,將殺豬刀對準脖子舉得老高,卻遲遲不敢砍下。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她雙手便越顫越厲害,刹那一炸雷響起,她閉了眼便使勁往下砍。她像一個屠夫砍肉一樣手起刀落地砍著,冷冷的血濺到她臉上。 那具被砍的身子動了動,她感覺到他快站了起來,舉刀又一陣亂砍,邊砍邊叫著。
其實她不知,他是個死人了,若不是個死人,這一聲炸雷自然醒了,她卻閉著眼狂砍了個死人二十幾刀,停下時滿身是血。
師父說,之後的事情,大致和傳聞差不多。不過多出了的幾處,著實令我有些意外。
這一夜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三娘家位於僻靜的後巷,沒什麽鄰居,殺人之事,當夜本該無人知曉。
可三娘長得好啊,這長得好的女人,總有人惦記著。一心惦記著吃不到,便會一直跟蹤著,這世上所有跟蹤變態狂,大多這樣成長起來的。
隔壁一個叫王二的跟蹤變態狂,一樣是這樣成長起來的。從三娘嫁來的第一日喝喜酒起,王二便看上了三娘,從此日日惦記夜夜跟蹤。但畢竟人家的媳婦,王二又是真愛上了,便只能遠觀不可褻玩。
王二是個練家子,小時候學過些功夫,平日裡以飛簷走壁偷雞摸狗為生。時下盜匪猖獗,大多發了大財,王二一直沒發大財,只因印了那句俗話,“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王二天生膽小。膽其實想想也猜得到,王二膽子若大一些,只怕三娘早被了。
三娘殺夫這晚,聽說要李三要買了三娘的王二,終於耐不住了,他一早便潛伏在屋內。王二本想著在李三賣了三娘之前待著機會輕薄三娘一次,卻無意目睹了李三殘暴的一幕,心中那個恨啊,猶如滔滔江水而來。
蜷縮在牆角的三娘還未起殺意時,膽小的王二已殺了她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