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
“我在。”
燕回不知道重複過多少句這話,直到醫者捧著那煮好的湯藥而來。
“這位欽差,”那醫者將那碗藍褐色的湯藥恭敬的遞上,“這是您帶來的藥材,您看熬成這樣可好?”
燕回摸摸余逐流滾燙的額頭,隻短短幾日,他的臉頰就消瘦了許多,燕回突就有些懷念起那個白白胖胖的“大阿白”來。
“萬戶侯幾日高熱未退,身上也未有水痘冒出,醫者那邊可是已經確診?”燕回怕的不是余逐流得了水痘,他最怕的是余逐流染上了其他。
“回欽差的話,從脈象來看侯爺染得確實是水痘沒錯,若是平常人恐怕撐不過三兩日,隻侯爺底子厚,這才能撐到今日。不過,撐到現在已屬強弩之末,若是這熱再不退那可就危險了。”
想醫者沒有再說下去,可他那張憂心忡忡的臉,已經能說明一切。
“去讓門外守著的將士去取烈酒和冰塊,在讓他們多搬幾個火盆進來。”
烈酒,冰塊,火盆?這又是冷又是熱的,要這些東西做什麽?不過,那醫者還是很快就吩咐下去。
燕回伸手試了試那藥碗的溫度,見溫度合適了這才準備端著那藥給余逐流喂下。
見燕回有此舉動,那醫者更是心驚膽跳,“這位欽差您小心些,先前我們也想給侯爺喂水喂藥,可俱是被侯爺……”
那醫者說著指指自己的臉頰,在那裡還有一塊顯而易見的烏青。
想到余逐流那身“怪力”,燕回也是心下了然,這多虧余逐流病著,若是清醒說不得這醫者的骨頭已經碎了。
燕回用木匙舀起一杓板藍根放到余逐流唇邊,溫熱的木杓碰碰余逐流的唇瓣,卻見那唇瓣抿的更緊了。
這種時候不該是聽話的張開嘴巴嗎?
“余小三?余小三?”燕回在余逐流耳邊輕輕喚著。
余小三?
余逐流聽到有人在喚自己,他的意識昏沉一片,身體更像灌了鉛,可他就是聽到有人在無比清晰的喚著自己的名字。
可是,我不是叫余逐流嗎?
不對,余逐流眉頭一顰,好像是有人喜歡這樣稱呼自己來著?
“我是燕回,你能聽見嗎?”
是了,燕回,她開心的時候會這樣稱呼自己,她若是怒了就會叫自己的名字。
可她不是走了嗎?難道又回來了?
燕回回來了!
那顆空寂的心,突就好似被填的滿滿當當。
他在海城找了她那麽久,她終於回來見自己了。
“燕…回…”
見到余逐流的嘴巴輕微張合,燕回手疾眼快的將手裡的木匙傾斜,滿滿一杓藥液傾倒而下,她還來不及欣喜,就見那些藥液順著余逐流的唇角緩緩溢出。
問:如何給一個高燒昏迷的人喂藥。
“出去!”
就在那醫者等著知道後續如何的時候,就聽得這皇帝派來的神秘欽差一聲冷喝。
“是。”
那醫者乖乖領命下去,反正有欽差在這,即使萬戶侯出了什麽問題,也連累不到他身上。
狹小的房間裡再次剩下兩人,燕回看看昏迷著的余逐流,這才解下了臉上覆著的面巾。
與花木榮一樣,她的臉上也有一些結痂了的小丘疹,可與花木榮不一樣的是,她臉上的丘疹已經接近消失。
燕回端起那藥碗湊到自己嘴邊喝了一口,可是緊接著臉就綠了,誰能告訴她為什麽板藍根熬出的水這麽苦,她在現代喝的板藍根顆粒明明是甜的啊,自己不是吃錯藥了吧!
不過獨苦苦,不如眾苦苦。
燕回扶住余逐流的下巴,然後俯身覆上。
余逐流長睫輕顫,於若有似無間張開一條縫隙,那一眼太過短暫,他只在迷迷蒙蒙間看到了半張側臉。
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知道那人是誰。
余逐流的唇角微微的勾起。
他的燕回,真的回來了。
一碗藥盡,燕回剛把臉上的面巾覆上,就見那醫者帶著將士而來,而他們的手上俱是提抱著燕回要的東西。
這室內本就狹小,被這幾個火盆一烤,立馬燥熱起來,那醫者見此更是好奇,酒和冰塊,甚至是那不知名的湯藥都讓他摸不清頭腦,可也正是不知道,所以才更想讓人探究其中三味。
“將萬戶侯的上衣解了,用棉巾沾了酒為其擦身。”
那將士領命,隻頃刻就將余逐流上衣退下,燕回看的眉頭一挑,還真別說,就這余逐流的寬肩勁腰的模樣,還挺有看頭。
被塗抹在余逐流身上的酒液,被室內升起的高溫蒸發,帶走他身上滾燙的溫度。
燕回摸摸余逐流的額頭,雖然燒退下一點,但是這距離正常溫度還遠的很。
她將余逐流先前脫下的外衣重新蓋在他的身上,這才提起冰桶將滿滿一桶碎冰倒下。
這碎冰一出,室內的溫度都冷了不少,更何況高燒著的余逐流,就連他那一直被燒的嫣紅的臉色,都恢復了正常的蒼白顏色。
“醫者,上前診脈。”
這冰雖然褪熱迅速,可是現在畢竟是寒冬臘月,即使點了不少火盆,可是對人的損傷還是不小。
那醫者欣然上前,他今日是見識到了,原來這退燒還能用這種法子,可是等他一探余逐流的脈象更是驚奇,他體內的燥火竟然平順了許多。
高熱可用冰降,至於這燥火依托的可就是那碗不知名的湯藥了。
“回欽差的話,萬戶侯的體溫降了很多,只等著這熱一褪,讓那水痘發散出來就好。”
燕回聽著這才舒下一口氣來,這水痘最怕的就是高熱引發肺炎腦膜炎這類的並發症,如今燒一退,就好多了。
“你在這裡看著,等他身上的熱一退,就將冰取下來,改用烈酒為其擦身,至於那湯藥,你可以讓他多服幾次,若是實在喂不下,就等我回來再說。”
燕回說著站起身來, 可卻被那醫者開口喚住。
“還請欽差留步,或是在下學藝不精,您帶來的那草藥在下那是聞所未聞,可是對這去除燥驅熱卻有奇效,可否請欽差相告這藥的方子。”
被這醫者一問燕回當即明了,即使是在現代這藥方也是不傳之秘,更何況在這個缺醫少藥的時代。
“這倒沒有什麽好隱藏的,我帶來這藥叫做板藍根,你聽上去或許覺得陌生,不過在尋常農戶中,常用這種草藥的葉子浸染藍色的布料。”
“你說的是靛藍根!”
那醫者聽著連連撫須,“真沒想到這漫山都是的靛藍根竟然有如此奇效,真是暴譴天物,暴譴天物啊。”
見醫者這副模樣燕回也是心下笑笑,如今余逐流已是好了許多,可她卻不能就此喘息上片刻。
整個海城俱還陷在瘟疫之中,她要走的路還長著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