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地上的積雪卻還沒有化開。
如小和尚破了戒,男人嘗了初次的滋味。
有些事情,開始就無法停下來了。
陸綾在做什麽呢?
開了胃,在吃飯。
感受著力量在增加,陸綾想。
“是純粹的寒氣,也是秘境的力量。”
她在吃的是秘境的一切,吃完了,這秘境也就沒了。
抬頭,天空破了一個窟窿,有光芒灑下,如同接引姑娘飛升。
姑娘在吞咽。
很淡的味道,如同白面,幾乎吃不出什麽來。
她隱約記得,當初一個人在山下餓肚子吃草的時候,那清晨的土都比這味道好。
眼前粉末逐漸減少,陸綾狼吞虎咽,毫無美感,大口的吞咽著,有水漬、泥土摻雜著被她吞入腹中。
朦朧間,陸綾想起了師妹做的飯。
和那蛋花湯。
……
……
風緩緩過,有塵屑揚於半空,又慢慢地落下。
秘境的力量在減弱,陸綾的力量在增加,此消彼長,也是貼合了世間至理。
饕餮終是用完了餐,而饕餮永不會飽,還會尋找新的獵物。
陸綾找回了自己的輪椅,靜靜的等待著秘境的消逝,她吞掉了秘境的一切,也就不能夠以正常方式出去了。
她又想起了師妹的茶。
也依舊沒有茶喝。
她那麽努力了,師妹應該會表揚她吧。
或者罵她幾句?
不知道會是怎麽樣的光景,也沒有人罵她了。
先生該是會罵她的。
陸綾想。
閉上了眼,滑動著輪椅,沒有方向,走到哪裡便算哪裡。
路在腳下。
……
……
靈山出了一件大事。
修仙界出了一件大事。
玄鏡司忙的焦頭爛額。
瓊華有地界,絕了三千裡生機,百姓死傷不知是十萬數。
許是百萬數。
天大地大,圖上又多了一片禁區。
天下震怒,矛頭直指靈山。
大殿,東方尋雁於殿中心,面色慘白,她說了很多,別人問什麽,她說什麽,大腦一片空白。
以淚洗面。
殿中,靈山高層能到的都到了。
“是憐人嗎?”紅衣女人說道,她一夜白了頭,再見不到半點媚色。
東方尋雁知道,那是她師父的師父。
一眾女人皆是沉默。
白衣負劍女說道:“她沒有去東神海。”
又有人道:“冷山荒涼,瓊華謝,靈機斷,黃土下十裡魂毒,我發現了百余種毒,確定是她。”
是東方憐人。
現在的局面太過混亂,所有人都沒想明白,為何東方憐人會出現在瓊華地界,又為何會失控……不,與其說是失控,不如說是主動毀滅。
想要滅絕三千裡生機,縱然是東方憐人也得全力以赴。
為了毀滅而毀滅。
靈山已經找不到東方憐人了,無論如何都聯系不上。
她們也想不是東方憐人做的。
可是……
“是憐人。”紅衣女人說道。
她問了眾人,又回答了自己。
有風起,女人髮根的最後墨點消失,轉成了滿頭蒼發,一瞬而老,那顆不老的心靈此刻千瘡百孔,美眸全然是暮色。
“我去看了,是憐人。”紅衣女人又重複了一遍。
眾人皆沉默。
李竹子想起了東方憐人在她那裡的表現,萬千字化成歎息和悲戚。
不明白。
她也不明白。
好好地人,轉眼就化作了鬼。
人族雖數億,百萬之眾如江中之水。
卻也不是無根浮萍。
這千年來,沒有任何一件事損失了這麽多人,
其中還包括了兩個中型的宗門。一夜死神至,一夜命絕,玄鏡司殺的魔加起來造的孽都比不上這一次。
所有人都不明白。
但是她們知道,災難的源頭是東方憐人,是那個三峰峰主。
“取消東方憐人三峰峰主,列入必殺名單,告知天下,靈山必將手刃叛徒,為擊殺惡鬼而付出所有。”有人說道。
沒人附和。
也就是說所有人都默認了。
東方憐人必須死,沒有任何緩和的余地,無論是出於什麽,她已經觸犯了世界的底線,人族的底線,靈山的底線。
又有人說道:“我們無法彌補。”
是的,無法彌補。
無論靈山付出了什麽,都不可能彌補生命的逝去,靈山的聲望、實力、勢力,皆會因為這件事而落入聖地中最低,如果不是因為靈山的特殊地位,也許會被聖地集體討伐。
被全部遣散以平眾人之怒。
靈山的日子難過了。
她們在東方憐人身上傾瀉了太多資源,東方憐人是戰略性的存在,這一點是整個修仙界的共識。
她將會是最強大的武器。
現在,也是最可怕的存在。
“迅速找到她,將其擊殺,如果是失了心智,以她的本領,後果無法想象。”有人說道。
東方憐人只需隨便擴散一些可染病毒,對人類來說就是天災。
這場會議注定不知開多久。
聖地動了。
玄鏡司動了。
要東方憐人死。
她必須死。
……
她不想死。
黑袍人行走在荒野,摘下帽子,一頭青絲隨風飄揚,那眸子無神,面色蒼白,毫無妝色。
眼睛已是看不見了。
一塊靈魂掛在心口,是她走下去的動力。
她要找到所有的靈魂碎片,讓他重生。
黑袍人許是走累了,席地而坐。
已經回不去了。
她殺了太多人,昏死後毒氣失控,非本意。
但做就是做了。
她就是活著的魔。
黑袍人想:“也許我該死。 ”
她曾是靈山的驕傲,現在想來已成了靈山之恥。
她說什麽別人都不會信吧。
“為什麽是你。”
“師姐。”
空洞眼神不見一絲疑惑,指甲陷入肉中。
最仰慕、最依賴、心中最聖潔的人親手毀了她的一切。
為什麽是你。
話語隨風而逝。
她明悟了。
她想起了楚淒水。
當年的蹊蹺浮出水面。
一件事,毀了靈山清絕,毀了蜀山大師兄,毀了大悲谷的最強禪師……可能還有更多的人,人族當時最具有潛力的人,都不在了。
也許現在輪到自己。
說出去會有人信嗎?
“我要殺了你。”略微沙啞的聲音陳述了一個事實,一個願望。
她不會說出去,因為沒人會信。
柳瑤不會信。
楚淒水不會信。
因為自己已經瘋了。
東方憐人想。
她也不會說。
她不願意讓柳瑤知道這件事。
“阿瑤會恨我吧。”
起身,人影繼續向前走。
不知方向,只是順著靈魂牽引尋找,復活是順路而行,查清真相是重中之重。
那個女人,那個她曾經敬愛的人,她究竟想要什麽。
陰謀如寒冬。
她想著。
“我應該也是為了人族吧,殺孽非我所願。”
入了局,就無法回頭,她會在牽引下造出更多的殺孽,讓靈山愈發難做,徹底站到人族的對立面。
悔也無用,路還是要走的。
路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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