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洛千寒，不勝惶恐。”

　……

　同一時間，靈山第九峰。

　被靈山視為禁物，下了無數層禁製的冰藍色細劍突然憑空就消失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見主人，怎麽能不帶上身體。

　恢復實力的洛千寒，揮手就收回了本體，上面那些足以擊殺尊者的禁咒被她完全無視了，沒有破壞，只是任由它們還纏在自己身上。

　蜘蛛絲是不會困得住仙鶴的，仙鶴只會覺得自己被玷汙，但是為了避免給主人添麻煩，她忍了。

　……

　“見過主人。”藍衣少女福身行禮。

　雖然是行禮，不過那種骨子裡的高貴是抹不掉的，對上少女的眼神，陸綾有些拘謹。

　什麽情況?

　這誰啊?

　一時間，陸綾不敢相信面前的少女就是她的雪塵，她知道雪塵是可以變化的，畢竟貓什麽的。只是外形而已。

　不過這變化也太大了吧，她萌萌的寵物去哪裡了?

　陸綾吞了一口口水，稍稍後退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依舊沉睡的柳扶風，接著結結巴巴的道:“洛……洛千寒?”

　“是。”少女一臉的冰冷，高貴而幽靜。

　現在的她才是真正的雪落千寒，洛千寒，是跟隨雪女之時，後者給她取得名字，外面傳的仙劍雪落千寒……只是在她名字前面加個前綴而已。

　雪-洛千寒，雪女的洛千寒。

　此時的貓兒算是究極進化了，她是洛千寒，是一個殺人鬼，而不是雪塵，她的主人是雪女，不是陸綾。

　當然，現在是陸綾了。

　心智補全的雪落千寒，暫時恢復了自己的力量。

　她一點都不比離火紅綾差，在心境上可能還要更強一點，狂傲的性格和雪女一脈相傳，目空一切，而且洛千寒有這個資本。

　她的柔和只會展現給自己主人看。

　“你是……雪塵?”陸綾看著面前的少女，突然有一種低人一等的感覺，試探的問。

　“妾、現在的名字是雪塵。”少女頷首。

　洛千寒是主人給她取的，現在主人要她換，那便換了。

　“真是雪塵?”陸綾不可思議，同時有些不太相信，她的雪塵是和她思想共通的，性格也不是這個樣子，這個模樣看的她很是拘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回頭看了一眼柳扶風，稍稍安心了一點。

　還有就是……妾?

　這是什麽意思?

　陸綾心裡嘀咕。

　妾，有兩個意思，一個是謙辭，還有一個……眾所周知。

　她的意思是什麽呢?

　洛千寒的意思其實很明顯，她的性格和雪女一樣，怎麽會使用謙辭，也沒有人配讓她使用謙辭。

　妾，從女，女奴，小妾。

　洛千寒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不過陸綾沒有察覺出來。

　然後，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聲音，和雪塵的相似，但是是成年女性的聲音。

　【主人，不是謙辭。】

　是洛千寒。

　陸綾驚訝的看著她，一陣無言。

　還真是雪塵……

　等等，不是謙辭?

　“咕嘟。”陸綾咽了口口水，略過了這個問題。

　“那個……雪塵，抬起頭來給我看看。”陸綾看著面前高貴的少女，弱弱的發號施令。

　她本以為少女應該會有抵觸，卻發現她並沒有一點猶豫，向前走了一步，接著抬頭，展示著自己。

　少女一襲冰色百水裙，外罩一層水色輕紗，內襯天藍色，於輕紗內時隱時現，清新而優雅，撐起傘來就是陸綾印象中的丁香姑娘。

　她的外袖口繡著精致的雪花，便添了幾分高貴冷豔顏色，深色寬束腰貴氣而顯得少女身段窈窕。

　而相貌……

　陸綾感覺自己在欣賞藝術品。

　洛千寒一臉的冷豔、高傲，喜怒不形於色，按理說應該給人死氣沉沉的感覺，可是恰恰相反，眼裡的冷漠並沒有絲毫的影響她的氣質，反而起到了一個微妙的作用。

　冰色長發系了一個斜綰，襯顯優美迷人的頸部線條，前額沒有劉海，眉關深鎖，一雙如寒夜般的眸子裡散發出點點冷光，白淨如雪的臉龐沒有一絲笑意，整張臉看上去如數九寒冬一樣。

　長而微翹的眼睫毛微微顫動著，不高不挺的鼻梁恰到好處，雙唇毫無血色，令少女有些蒼白。

　一身水藍色衣物，與氣質融為一體，冷如寒冰。

　就像是畫裡走出來的仙女。

　或者說就是仙女。

　這是她的雪塵，那隻可愛的貓兒?

　陸綾開始懷疑人生。

　那隻一直趴在她的懷裡，在她肩上撒嬌，睡覺的時候都掛在腿上的，居然是這樣清冷的女神?

　這不科學。

　陸綾不信，就是不信，她感覺自己應該是知道雪塵是什麽模樣的，應該……應該是一個萌萌的，可愛的蘿莉才是，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不過就是知道。

　大概——是夢見的吧。

　那眼前這個高冷的仙子，是誰?

　“妾是主人的東西。”少女感覺到了陸綾的疑惑，開口道。

　“……恩……”陸綾滯了好一會，點了點頭。

　說實話，她在洛千寒身上感覺到的是疏離感，盡管對方沒有，甚至還有一點點狂熱之色，但是陸綾覺得很難受，她和這樣的雪塵說話覺得很別扭。

　洛千寒是洛千寒，雪塵是她的雪塵，陸綾是這麽想的。

　“這樣啊……”少女感覺到了陸綾的苦惱:“是妾身失禮了。”

　雪塵知道總有一天需要和陸綾坦白，她一直想要用自己本來的面貌去面對主人，也算是有一個念想，畢竟洛千寒是雪女的所有物。

　她也想讓主人看看自己應該是什麽樣子，所以一直在積蓄力量，用來短暫的恢復實力。

　如果當時和離火紅綾鬥法的時候，她變成洛千寒的話，是不可能佔下風的，也不會被紅綾說封印就封印，但是她沒有，她覺得這個力量應該給主人看。

　哪怕只是坐著聊聊天，也是莫大的幸福了。

　卻沒有考慮主人的想法，是她的錯。

　不過力量沒有用完的話，想要變回去也不可能，要現在的她去賣萌或是裝傻……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還請主人忍耐片刻。”洛千寒輕聲道:“妾很快的，就會變成主人熟悉的人了。”

　“哦。”陸綾似懂非懂的點頭。

　“那麽，妾知道主人有很多的疑問……”

　陸綾點頭。

　“主人有什麽疑惑，盡管問就好。”洛千寒恭敬的道。

　陸綾:“……”

　她們兩人之間的疏離感更加嚴重了，被人如此恭敬的對待，陸綾還是更喜歡那個會撒嬌的小家夥。

　不過該問的還是要問的，於是陸綾開口。

　“你是什麽?”

　這樣的問題。

　肯定不是貓，陸綾見過的是劍，現在是人，所以才有此一問。

　“仙劍，洛千寒，雪塵。”洛千寒道。

　陸綾:“……”

　什麽亂七八糟的。

　“明白了。”洛千寒閉上眼睛，端坐，接著陸綾腦海中響起一個聲音，是她前世的語言。

　【這樣的話，主人就可以明白了吧。】

　【恩。】陸綾點頭，確實好理解了。

　【那妾繼續回答主人的問題，我是劍，有名洛千寒，現在叫雪塵，名字都是主人賜的，是主人的妾。】洛千寒清冷的聲音在陸綾心底響起。

　【恩……】陸綾有些迷糊:【讓我捋一捋啊。】

　【你是一柄會化形的劍，沒錯吧。】

　【是。】

　【雪塵是我起的沒錯，取自、才見嶺頭雲似蓋，已驚岩下雪如塵的意思，這個我明白，不過洛千寒……我沒什麽印象啊。】陸綾問。

　她下意識的就忽略了最後那句，洛千寒說是她的妾的說法。

　總覺得繼續詢問下去會很麻煩，陸綾慫了。

　【因為主人是妾的主人，前世就是，洛千寒，是與主人第一次相識時，您賜下的。】洛千寒面上依舊是拒人千裡之外的寒色，不過在提到以前的主人的時候，眼裡的莫名一閃而逝，語氣也起了波動。

　而陸綾沒感覺到，她已經被洛千寒拋出的信息驚的找不到北了。

　前世?

　自己的前世是她的主人?

　她還知道什麽?

　陸綾有一萬句話想要問。

　【你還知道什麽?什麽前世?】

　陸綾急切的問出口，這關系到她究竟為什麽會來到這個世界，她記憶中的前世是一個鋼鐵林立的異世界，而不是這樣的，修仙的古風世界。

　【人族，修習的是魂魄，身死魂魄散，而魂魄一散就回重回天地之輪，殘魂會在天地之輪中被打磨，與其他人族之魂融合，經過千年的洗禮之後，重新降世。】洛千寒解釋道。

　當年的雪女不比離火紅綾的主人，那個人族的先賢是直接魂飛魄散，沒有進入天地之輪重新打磨的機會，也就是徹底的死了。

　其實就算歸於天地之輪，也和死了沒什麽兩樣，幾千年才會降臨，而且經過了洗禮和打磨，早就不是原先的人了。

　這也是人族不清楚輪回之道的原因。

　天妒之下，沒人可以活到千年。

　【當年的主人魂魄……消散之後，歷經百世，便是現在的主人了。】洛千寒繼續道。

　這下陸綾就明白了，意思是她是洛千寒以前主人的轉世對吧，那之前那個在地府的記憶算什麽?

　其中的一世?

　洛千寒是說她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人，只是出去旅行了一番，然後又回來了?

　她說的天地之輪是魂魄融合而成，但是陸綾知道的地府應該是那種喝孟婆湯的轉世，魂魄是一個整體。

　這就很奇怪。

　陸綾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不過她沒有去質疑。

　自己那時不時就精神分裂的毛病，不就是說明有很多靈魂嗎?

　很亂，陸綾懂得不多，不過大概明白了。

　【所以，你才在蜀山找到我，跟著我回靈山，就是因為我以前可能是你的主人?】陸綾問。

　【……是。】感覺到了陸綾的不開心，不過洛千寒還是點頭了:【不是可能是，主人就是主人。】

　雪女和其他融合的人不同，她魂歸之時，為了不讓她與不相乾的人融合，洛千寒犧牲了自己很大部分力量，保護著她的殘魂。

　雪女以一己之力單挑整個魔族，輸給當時的女王半招之後，她雖然離開了，不過魂力透支的很慘，魂魄極其微弱，能不能從天地之輪擠出來都不一定，所以洛千寒是在賭，如果出不來，那她的力量就白費了。

　她求過自己的姐姐，後者沒有提供幫助，所以恨她至今。

　結果是好的，她又一次見到了自己的主人。

　……

　可以確定自己是?

　【比如我的天賦?】陸綾想到了什麽，她大鬧蜀山時候，身上的屬性，與那條“非完全覺醒”的狀態。

　【是的，當時妾用了一些失禮的手段，讓主人暫時利用起身體中的力量。】洛千寒頷首。

　霜寒之力的恐怖，是時候讓魔族的雜碎們重新回憶起來了。

　【這樣啊。】陸綾眯起眼睛，道:【其實你想見到是不知前多少世的我，而不是現在的陸綾，對嗎?】

　洛千寒沉默了。

　這個問題很尖銳，但是陸綾必須要問，不論她前世是洛千寒的誰，她的主人也好，她的奴隸也罷，現在她就是陸綾，是柳扶風的師妹，是先生的學生，是靈山第九峰的大師姐(偽)。

　身死道消，她才不是什麽陌生的人，更不是她的主人。

　洛千寒尊敬的是自己那個前世，而不是她，這是兩個人。

　陸綾覺得很不舒服，她很矯情，甚至覺得惡心，她知道自己這個問題是在作，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因為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喜歡那個在她懷裡撒嬌打滾的雪塵，而不是現在這個高傲的洛千寒。

　盡管雪塵和洛千寒其實是一個人，但是陸綾接受不了虛假的情感，她付出的，都是真心，無論是對柳扶風，李竹子，還是那隻貓兒，都是真心。

　所以她要求的也是真心，這不是作。

　而在洛千寒眼裡，這根本不是問題，她和雪塵是一個人，雪女和陸綾也是同一個人，擁有無盡時間，與天地同壽的她不能明白陸綾的想法。

　但是她知道，現在自己被主人厭惡了。

　可是，還是得如實回答主人的問題。

　【是，妾懷念的是以前的主人。】

　這麽說。

　聲音在顫抖著，無論她是什麽身份，有多強，多麽高冷，在面對陸綾這個問題的時候，都無法保持冷漠。

　她又要被主人拋棄一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