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王子越野車子盤山公路上疾馳，副駕駛座位上的廖凡民，陷入了沉思。

　省計委主任蘇晨曦的話語還在他的腦海裡面盤旋，作為國家級貧困縣市的林豐市，在雙普九工程建設上面，屬於驗收的重點縣市之一，所謂的雙普九，就是高水平、高質量的普及九年製義務教育，這項工程九十年代中期就開始啟動，分為三步走，作為中部地區貧困縣市的林豐市，被列入到“兩基”攻堅計劃之中。

　農村教育條件的薄弱，中央領導都知道，曾經有一位中央領導，在視察某個村裡的小學之後，動情的說義務教育需要大力的扶持，特別是農村的中小學，教學條件需要改善。

　農村中小學條件艱苦，廖凡民倒是有印象，其他的不說，就說他老家蘇家包村的小學，在他的印象裡面，就是幾間破破爛爛的房子，夏季酷熱，冬天寒冷，教室窗戶上面還覆蓋著薄膜禦寒，教室裡面的課桌都是慘不忍睹，缺胳膊少腿是正常的情況，很多學生還沒有課桌，只能從家裡帶來桌椅板凳上課。

　都是因為窮，地方政府根本無力投資教育。

　林豐市雙普九的經費預算一共是九千七百萬，其中上級項目投入四千萬元，其余部分需要地方政府自籌。

　分管文教衛的副市長曾經匯報過林豐市雙普九的情況，沒有引起廖凡民的重視，那個時候他還在熟悉林豐市的情況，年底的財政決算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

　蘇晨曦的提醒是好意的，樊都市有個別的縣市，因為雙普九驗收不合格，遭受了上級的批評，耗費了好大的精力，才勉強通過。

　對林豐市雙普九的檢查驗收，在五月中旬到六月中旬，也就是說，還有五個月到六個月左右的時間。

　“先到官雲鄉，看一所小學和一所中學，回來的時候，到雙集鎮，找兩所距離市區不遠的小學和中學看看。”

　“廖市長，需要通知其他人嗎。”

　“不用了，我先去看看情況。”

　司機駕車，朝著官雲鄉的方向而去，四驅的沙漠王子，不懼怕冰雪路，而且更穩。

　雙集鎮是市區所在的鄉鎮，屬於林豐市條件最好的鄉鎮，官雲鄉是條件最差的鄉鎮，先擇在最好的鄉鎮和最差的鄉鎮看幾所學校，就能夠知道全市雙普九的情況。

　廖凡民的心裡沒有底，特別是知道林豐市需要自籌五千多萬元的資金完成雙普九工程的時候，心裡咯噔了一下，林豐市幹部職工的工資和福利待遇都沒有辦法保證，還談什麽雙普九自籌資金，而且年前召開市長辦公會研究重大工程欠款的時候，壓根沒有誰說到雙普九的工程問題。

　林豐市不可能圓滿的完成雙普九的工程，這是廖凡民的感覺和認識。

　元旦的時候，林豐市下了一場雪，接下來的時間，天氣情況還不錯，官雲鄉沒有出現大雪封山的情形，不過已經進入臘月，氣候變化很快，誰也說不準官雲鄉的氣候會不會突然發生變化，好在廖凡民乘坐的越野車性能很好。

　兩個半小時，越野車拐彎，官雲鄉集鎮出現在眼前，廖凡民拍了拍司機的肩膀，表示了讚許，司機連聲說車子的性能太好了。

　“黃守智，我看還是到你的老家去看看，看看火龍村小學的情況。”

　“廖市長，還是不要去看了，火龍村小學的條件太差了。”

　“怎麽，條件差就不能去看看嗎。”

　司機沒有在集鎮停留，越野車朝著火龍村的方向而去。

　四十五分鍾之後，越野車停在了火龍村村小的前面。

　廖凡民抬腕看了看手表，不到十點半鍾。

　下車之後，看著眼前的情形，廖凡民差點沒有邁開腳步。

　兩排孤零零的房屋，房屋上面還蓋著茅草，肉眼看過去，能夠看到六間房屋，應該是教室，窗戶已經破舊不堪，有兩間房屋已經看不見窗戶，只有牆上的兩個窟窿，好像兩個空洞的眼睛，在嘲笑廖凡民。

　窗戶上甚至都沒有薄膜遮蓋。

　房梁上垂下的鐵絲，綁著一個破舊的瓷盆，這大概就是上下課的鍾聲了。

　一陣寒風吹過，廖凡民禁不住縮了縮身體，身穿羽絨服的他，都感覺到了寒冷，在教室裡面上課的老師和學生是什麽感受。

　慢慢走過去的時候，廖凡民扭頭看了看沙漠王子的越野車，臉色微微有些紅。

　“黃守智，這裡就是火龍村村小。”

　“是啊，我小學都是在這裡上的，不過那個時候學校的教室要稍微好一些。”

　廖凡民扭頭，看著張東濤。

　“老張，前年就開始實施雙普九工程了，為什麽還存在這樣的情況。”

　廖凡民問的不客氣，畢竟張東濤曾經跟隨老市長。

　“廖書記，林豐市雙普九，經費不足，主要偏向於集鎮的中小學，市財政拿不出來錢，村小和部分初中就無法兼顧了。”

　“意思就是說，市裡的雙普九，將所有的村小都排除在外了。”

　“是這樣的。”

　“這個決定是誰做出來的。”

　“當年市裡專門召開了市委常委會，做出了這個決定，我記得當時還是孫書記擔任市長，因為林豐市屬於國家級貧困縣市，資金不足，還專門就雙普九的資金問題，給宜都市政府寫過報告，不過宜都市政府認為，按照中央的規定，雙普九的經費缺口，全部都是地方政府自籌解決，宜都市政府沒有這筆經費。”

　“嗯，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中央撥付的四千萬元的項目資金，全部都用於雙普九工程了嗎，你要實話實說。”

　“這個，我不是很清楚，當時我還在農業局工作，不過我聽到老市長提及過一次雙普九經費的問題，說這樣的資金也敢挪用，有些人膽子太大了。”

　廖凡民搖搖頭，指著村小的教室。

　“那些挪用雙普九經費的領導，應該到這裡來看看，讓他們在寒冬臘月的時候，在教室裡面堅持一天的時間，他們就明白自己造了什麽孽。”

　說到這裡，廖凡民大踏步的朝著教室的方向走去。

　從窗戶看進去，學生正在上課。

　教室裡面的光線不是很好，牆壁上面的白色石灰幾乎看不見了，應該是全部脫離，代之的是黃色的泥土顏色，黑板用兩根木棍固定的，靠在牆上，白乎乎的顏色讓人懷疑這就究竟是不是黑板，沒有講台。

　課桌就更不用說了，有的課桌下面撐著幾塊磚，有的勉強用木棍固定，幾乎看不到一張完整的課桌。

　上課的老師發現了廖凡民等人，學生也全部扭頭看向窗戶的方向。

　廖凡民看到的是一年級學生的教室。

　學生的臉上是紅色的，看上去胖胖的，手上也是紅色的，腫的老高。

　不用說，這都是長的凍瘡，廖凡民小的時候，耳朵上時常出現凍瘡。

　廖凡民對著前面的老師笑了笑，扭頭離開。

　回到車上，張東濤有些小心的開口了。

　“廖市長，接著到哪所學校去看看。”

　“不是說集鎮的中小學實施了雙普九的工程嗎，那就到官雲鄉集鎮上的中學和小學去看看，看看這些學校的情況怎麽樣。”

　越野車回來的路上，遇見了官雲鄉的白色吉普車。

　劉煥成和盧彪兩人從吉普車上面下來，笑著和廖凡民握手。

　廖凡民的臉上沒有多少的神情，看著兩人開口了。

　“劉書記，盧鄉長，我今天來，是看看雙普九工程情況的，你們誰匯報一下。”

　劉煥成看了看盧彪，有些猶豫的開口了。

　“廖市長，雙普九工程是去年實施的，相關的情況，鄉裡都有，要不回到鄉裡了，我們搜集一下材料。”

　“不用匯報那麽詳細，就說雙普九工程用了多少錢，這些錢的來源是什麽。”

　劉煥成發現廖凡民的話語不是很客氣，連忙做出努力回憶的樣子。

　廖凡民也沒有催促，等著劉煥成開口。

　“我想起來了，官雲鄉雙普九工程，市財政好像撥款一百萬元，主要是用於集鎮的官雲初中和官雲小學兩所學校，工程是去年夏季實施的。。。”

　“知道了，一百萬全部用到兩所學校了嗎。”

　“這個。。。”

　“有什麽說什麽，我不會追究責任。”

　“鄉裡挪用了一部分，主要還是太困難了。”

　“說具體的數字。”

　“這個， 我真的記不清楚了，財政所能夠查到帳目的。”

　“那些帳目我不用去看，換作我也會做帳，一會我就要到集鎮的兩所學校去看看，自然能夠知道實際情況，劉書記，去年你還是鄉長，想必這麽大的一筆錢，不可能忘記吧。”

　劉煥成的臉色有些白，想著開口，但還是沒有張嘴。

　“既然你不好意思說，那我來問，你點頭就說了，落實到集鎮兩所學校的項目經費，有二十萬元嗎。”

　“有，就是這個數字，廖市長，您真的是料事如神。”

　廖凡民想罵人，可他忍住了，國家撥付了四千萬元的雙普九工程經費，林豐市十二個鄉鎮，最為偏遠的官雲鄉撥付了一百萬的資金，由此推斷，其余鄉鎮撥付的經費不可能超過一百萬，市裡截留了超過百分之七十的經費，官雲鄉的膽子更大，截留了百分之八十的經費。

　廖凡民已經隱隱猜到，林豐市雙普九的工程，壓根就沒有怎麽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