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眼看這漫長而恐怖的一夜就要過去了。
戰鬥進入僵持階段。或是因為傷痛,或是因為疲憊,兩方的動作都遲緩了許多。遊騁懷已經精疲力盡,受了些皮外傷,只是他硬撐著,不讓人發現。
每到這個時候,金小酒就會與眾不同的興奮。說起來,馬上就要看到勝利,她怎麽能不高興呢
金小酒動作絲毫不拖遝,隻挽了個劍花,逼向這些殺手。她左右開弓,愈戰愈勇,倒把這些殺手殺得丟了面子。
在這兒再表揚一下殺手的職業道德,明明注定失敗了,偏死挺著不投降,反倒找機會偷襲李逸飛。許是他們不甘心好不容易帶來的家夥事兒沒有用武之地,雖然是近距離搏殺,他們還是使用了暗器和弓弩。
這麽近距離地發射暗器,其殺傷力並不大,更何況野狼軍的戰士們都穿著鎧甲,他們頂多是在人們反應不及的時候刺傷他們的皮肉。
可李逸飛和辰醉沒有穿鎧甲。遊騁懷怕他們有閃失,便帶著他們往人牆後面退。
辰醉倒也罷了,雖嚇得不輕,腦子還算清醒,進也罷退也罷,都服從命令。可李逸飛簡直成了個木頭人,好似聽不到任何指令,隻死死地盯著這些殺手看。
李逸飛頭昏腦漲,一陣一陣的暈眩打擊的他幾乎要昏過去,手腳不聽使喚、沒有力氣,支離破碎的畫面不停地在他面前閃現。
他仿佛看到了,同樣是個深沉的夜晚,漫天星辰,他叫身邊的美麗的女子為母妃。他們一起欣賞明亮的星星,擺弄他新得的兔子燈籠。
忽然到處都是喊殺聲,就看到火光衝破夜幕,將寂靜的夜晚打破。他看到了敵人猙獰的面容和貪婪的笑,看到了閃著寒光的刀槍,看到了斷肢殘臂和流血漂櫓,看到了他母妃驚恐的哀求。
人們紛紛死去,馬車受了驚嚇,突然不受控制地狂奔,很多人追他,有西涼兵,但更多的是北狄人。
他沒扶穩,竟從馬車裡摔了出去。她母妃想來救他,卻撞在了車窗上,昏了過去。
他順著山坡往下滾,很多人跟著跑過來,其中就有他的騎射師父克達爾和柏寒。
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李逸飛記不得了,他頭痛欲裂。
辰醉把李逸飛攬在懷裡,觸手所及,都是濕乎乎的冷汗。辰醉擔憂地問:“世子,你沒事吧”
李逸飛指著這些人,聲音都在打顫:“他們他們殺了克達爾,殺了李沐之,殺了柏寒、奪多、帕那圖朗他們要殺我”
一連串的名字,就算辰醉不能完全熟悉,但至少他知道,克達爾是西涼大將軍,是因為保護世子而戰死的護衛隊首領,而李沐之,是西涼王李崇興的堂弟,也在護衛之列,身受重傷。
原來,他想起來了
在這樣的時刻
金小酒他們還在戰鬥著,看眼前的形勢,殲滅這些人只是時間問題。
可就在大家放松了警惕、已經一擁而上的時候,有個殺手朝著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扔出了一枚黑色的彈丸。
金小酒沒經驗,根本猜不到這是什麽東西,好在遊騁懷跟金觴學本事的時候,在一些江湖志中了解了很多江湖事,所以他大喊一聲:“是炸彈趴下”
炸彈
炸彈這種東西,金小酒一無所知。這是某些江湖客殺人時的小把戲,但因為這東西價格昂貴,能製作的人很少,買得起的人更少,所以就算殺手之中,也並不普及。還在“孤陋寡聞”的她下意識地聽從了遊騁懷的命令。其他人也都各自逃開。
轟
金小酒隻覺得天崩地裂,自己的耳朵嗡嗡亂響,腦袋裡仿佛裝了一個馬蜂窩,亂成一團。她的左側酥麻地疼,不知道炸傷了哪裡,或許是肩膀,但比肩膀要大的多。
其他人胡亂地逃散,也各自負了傷,或輕或重,或死或亡。
李逸飛被遊騁懷死死地護在懷裡,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可遊騁懷完全暴露在炸彈的攻擊范圍之內,等人們尋到他時,發現他已經昏迷,後背模糊一片。
殺手們的狀況也並不樂觀,此時都趴在地上,看不出死活。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愧是殺手。
到處都是燒焦的煙味,煙彌散在空氣中,幾乎能蓋住嗆人的血腥味。
金小酒用盡全力站起來,腳步凌亂地跑到遊騁懷身邊去。李逸飛完好無損,遊騁懷不省人事。金小酒不知道,此時該不該慶幸。
“軍醫軍醫軍醫在哪裡傳軍醫”金小酒一個勁兒地大喊。
就在爆炸發生之後,一波一波的士兵趕過來救人和擒拿殺手,有軍醫連滾帶爬地跑過來,查看遊騁懷的情況。
遊騁懷完全沒了意識,軍醫說需要盡快醫治。看著遊騁懷被抬下去,金小酒像被人抽幹了力氣,頹然地跪坐在地上。她還是失算了,代價如此之大。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李逸飛終於抑製不住,他蜷縮成一團,抱著自己的膝蓋,嗚咽起來。
“金醨”金小酒還是不習慣叫他李逸飛,依然故我地稱呼自己的“小弟”為金醨。
李逸飛哭著說:“老大對不起,對不起”
遊騁懷是為了救李逸飛而受傷的,但責任不在他,金小酒也沒必要把這個責任推到他一個孩子身上, 更何況,遊騁懷的目的,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任務,是為了金家的榮耀。
金小酒爬到李逸飛身邊去,抱著他的小腦袋,安慰道:“這與你無關,所有的事,都與你無關。”
李逸飛只是哭,他心裡的歉疚,怕是他人難以排解吧。
金小酒長歎了一聲,慢慢站起來。她摸了摸李逸飛的小腦袋,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抬頭仰望天空,才知道天邊已經泛起了白光。
辰醉受了一點擦傷,不重,只是因為擔驚受怕的一夜而非常疲憊。他活動了一下四肢,撐著地面站起來。
野狼軍的兄弟們非常忙碌,他們需要盡快清理戰場,然後啟程趕路。他們習慣了這樣的奔波,習慣了從死人堆裡爬出來,與活人爭奪生命。
只是,忙碌的人們沒有注意,在殺手們疊加成的屍堆裡,有一隻滿是鮮血的手,觸動了弓弩的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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