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極深，秋風吹停，庭院落了一半樹葉的古樹間月光穿透下來碎在地面，碎在吳三千身上。

　　銀灰相間的夜空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馬車在月色下行駛了出去，孫承宗挑開車簾，探身回望。

　　一襲白衫的文子賢文文靜靜站在門口，招了招手。

　　車前簾並沒有放下，孫承宗能看到前方夜空。

　　有薄薄的雲在飄，地面馬車在走，孫承宗思緒也在飛揚著，很久沒有如此認真而盡興的交談過。

　　想到文子賢，孫承宗搖搖頭;

　　就理論性猜測女真南下之後文子賢的話題深入到了堅壁清野，戰術孫承宗自然是知道的，

　　《三國志?魏書?荀彧傳》:“今東方皆以收麥，必堅壁清野以待將軍，將軍攻之不拔，略之無獲，不出十日，則十萬之眾未戰而自困耳。”

　　但文子賢堅壁清野戰術又表現出了十足的攻擊力和侵略性。

　　文子賢稱呼這種戰術為麻雀戰。忽聚忽散、時東時西。

　　文子賢的籌劃是孫府在懷來、通州建立站點，七年以來，女真兩次大規模南下，第一次兵臨順天府，第二次繞過京城南下，就是從兩方向掠地而來。

　　利用孫承宗和羅九齡交情，在保定府設置大型聯絡站點，人員、戰馬常備，用於事件突發時第一時間將信息傳送向四面八方。

　　以巡檢司巡檢、裡甲制度體系下的裡長、書手組成實施堅壁清野方略的執行層。

　　信息自位於保定府的總站傳送向各縣城、鄉社，裡長、書手組織動員，巡檢司弓兵治安維護和疏散。

　　負責麻雀戰的則是自各縣地弓兵挑選的好手及其孫府護院，人數以能達到一千多人最佳。人員篩選范圍可以擴大到鄉民群體，高陽東南而去便是滄州，區域民風彪悍，習武者居多，可以重點考慮。

　　武器精良，能裝備一定數量手弩、火銃。單兵能力出眾，具備正面阻擊一支小規模女真精銳騎兵的能力。

　　這股力量訓練側重於野戰、伏擊、滲透、偵查、機關設置及其斬首行動。

　　而常規巡檢司弓兵操練則以城防、軍陣為主。

　　一旦情況危急，民眾西南後撤進入安陽關村西側恆山山脈，可以提前安排人員進入考察，選擇適合的藏匿地點，必要路徑修建土城堡壘。

　　一個龐大集預警、防范、疏散、擾襲為一體方案就在這個落有皎月，看似無關烽煙的夜晚從文子賢口中逐一完善並完全的具備可行性。

　　當然執行運轉起來，還需要做到宣傳層面的同步。

　　不能成為狼來了的鬧劇，更不能成為狼真獠牙而來，組織層面又亂作一團，前功盡棄。

　　所有看似細碎的事物揉捏起來，計劃便彰顯的龐大而震撼。

　　大腦中將兩人所有交談的細節過濾一遍，孫承宗平靜的想著。

　　“亂世出奇才”

　　然後老人又想到了文子賢在交談即將結束時說的一句話:“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晚風習習，從馬車前行的方向吹佛了過來，老人依舊精神抖擻，沒有絲毫的倦意。

　　亮著星辰，飄著浮雲的凌晨時刻，文子賢有些言語在孫承宗意識尖銳的衝撞了起來。

　　“世道亂了呀，努爾哈赤列出七大恨，盛京的大汗沿襲了努爾哈赤方略又審時度勢調整，重用投降的漢臣、漢將，組建漢八旗，一切都是在為進擊中原做著最後的準備。而我朝還在修修補補已經完全不適合格局的律條。

孫老曾官任督師，所感受應該比我更加深刻。太祖創立衛所制度是高瞻遠矚的手筆，可朝代在發展，局勢在變化，儒理都需要歷朝歷代大儒就文理層面不符民生、文化、商業發展之處做修改以適應與時俱進的變化。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這個道理都懂。衛所制度百年來未有改動，如今目無軍紀，大量不符合參軍條件者冒領軍餉比比皆是， 世家門閥私賄將家丁雜役報入軍隊，領取響銀，減免賦稅，導致軍隊龍蛇混雜，戰鬥力低下。士紳免稅，賈商又將田產納入士紳名下避稅，朝廷賦稅流失，國庫虧空，屢屢欠餉，進而導致士兵作亂。還有，撤除驛站，屢屢貽誤戰績。這些都是要改變的呀。女真南下會一次比一次深入，各地匪軍四起在不斷消耗著朝廷力量，曹將軍是陣亡在內亂兵禍當中，他們應該是金戈鐵馬，抵禦外敵才對。北旱南澇，瘟疫頻發。如果還守著規矩，如果還不敢逾越尺度，如果還患得患失，不是危言聳聽，大廈將傾”　　老人長舒口氣。

　　“罷了，罷了，就去做一些以前想做不敢做，想做做不到的事情”

　　如此想著，如此決定的時候老人心中如同有了一片海。

　　漸起波濤。

　　庭院中，吳三千被抱到了房間。

　　躺在藤椅上的是文子賢。

　　原本循序漸進的計劃因為突如其來變故轟然拉開，不過卻完全達到了預期效果，還多了準備時間。

　　藤椅一上一下搖晃著，文子賢籌算。

　　不管最終能組建起來多少參與擾襲的人手，如果歷史中女真南下時間點沒有改變，不到三個月，依靠訓練是無法達到作戰需求，還得需要利用裝備彌補戰力不足。

　　火銃之類雖然對孫承宗提出，可對於辭官的老人而言，裝備到隊伍的可能幾乎為零，自己也是沒有技能，生產製造是一個系統工程。

　　只能另想他法。

　　如此想著，文子賢低喊一聲;

　　“外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