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看著門口嬌弱的女人,一歪腦袋問他:“為什麽?”
說罷不管不顧地往前走,身體徑直穿過那女人,走廊上是油膩膩的黑,不知道是烏血還是屍油,又或者混合物。
那女人跟過去阻止:“這不是靠你的能力就能解決的,你再不回去只能是找死。”
“你呢?加上你的呢?”顧青的問題中暗藏譏諷,“況且,如果我死了,你不就能蠶食我的身體享用我的靈魂?你究竟在慌些什麽。”
紗袖一揮,顧青的黃金瞳中倒映著一個怪物的影子,那怪物眼一睜,一股莫名其妙威懾力抓緊了他,緊接著是血,是血海和殘肢,是烏雲遮天還有殺人嗜血的怪。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南海蝴蝶站在顧青面前,嘲弄他的無知。
“這是深海怪物,是創世神燭龍也沒辦法解決的東西,在盲村下蠢蠢欲動,臨近蘇醒,它受女魃吳思遠的召喚,且不論它出來到底是做什麽,你認為吳思遠要呂楠清死,現在呂楠清能撐到幾時?”
原本被震懾住的顧青,在聽到“呂楠清”三個字時,眼裡又慢慢恢復了那份堅毅。
“那就是死,我也要死在阿清之前。”顧青對直進入了此前呂楠清和胡逸塵睡的房間,那裡仍舊有著呂楠清的氣息。
他不知道的是,原本期盼著吸食自己靈體的南海蝴蝶,如今千番百次的阻攔,不過是懼怕陰暗的力量將他整個掏空,連同體內的南海蝴蝶一起。
一進房間,顧青的瞳孔裡便有了畫面,呂楠清被一個男人圈在懷裡睡覺的場景,雙眼被蒙上的呂楠清讓一個男人喂飯的場景,顧青的眉頭皺起,拳頭捏得連指節都發白,他總是,差了一步,又晚了一些。
“就算不是狐狸,那個人也不會是你。”身邊那個女人在耳邊這樣說著。
她沒有說出下一句,但顧青知道那一句是什麽。
你救不了她,正如她愛不上你。
顧青像沒聽到似的轉身離去,將房間裡呂楠清的氣味帶走,尋著那氣味,一路衝到樓下,寶藍色的翅膀衝破皮肉而出,恍然間化作一隻閃著藍光的蝴蝶,翅膀一扇便是一山半水,在濃霧之中,他聽到了那巨物的嚎叫,聞見腐臭與血腥。
他不知現在如何,但日後,必然有一場血戰在等待這天與地。
飛過一陣黑暗時,他這樣一雙黃金瞳竟然也看不真切了,隱隱約約的,有火光,有迸射出的血液,有沼澤和泥濘,有柔軟的觸手在狂舞。
於是更加用力地扇動翅膀,想要快速飛越這片地獄,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拽住了顧青的腳踝,於是閃過了一絲念頭,不屬於自己的,念頭。
“殺了九尾狐。”
……
燭火搖曳,呂楠清眼前這個頹唐的男人眼下已經暈上桃紅,散出的酒氣使他的病態更多了一分。
“男人?”胡逸塵呆呆地重複著,朱雀的心上人......是個男人?
“花妖同其他妖族不一般,初成形時性別不由己,只有等修為成熟才可化作想要的性別,小桃花,沒有等到那個時候。”呂楠清冷冷地看著對面這個眼神渙散的人。
豈止是沒等到那個時候,他連朱雀的愛都沒有等到過。
那個時候朱雀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浪子,陶秋然不過是個剛剛修煉成人形的桃妖,在百花樓裡做個默默無聞的釀酒童。
他釀得一壇好酒,入口不烈,回味三醉,一醉酒,二醉人,
三醉夢裡回魂。 傳言百花樓裡的陶秋然生一副姑娘模樣,肌膚柔嫩,模樣可人竟不像個妖怪,倒像是蓬萊住的仙子,釀出的酒,喝上一口便能在夢裡見到心上人。
那日豹子精拉著陶秋然不放,放言道不管他陶秋然是男是女,都要買下他的第一夜,百花樓誰說情都不頂用。
朱雀提起一小壇酒踢向豹子精的腦袋,豹子精氣急敗壞爬起來卻見眼前立著的人是朱雀,自知不是對手便悄然離場。秋然悄悄告訴過白,那是他看見朱雀,便下定決心好好修煉成女兒身。
朱雀拉起秋然的手,呵著氣揉了揉,問他有沒有被那無賴扯疼,還笑道陶秋然果然長著一張女兒模樣,該去做百花樓的花魁。
從那以後,秋然每一天都期盼著朱雀的到來,但也每一天都在害怕著朱雀的到來,他害怕看見朱雀同其他的女人花天酒地。
那時候已然是深春,朱雀看著上酒的陶秋然,鬼使神差下衝他說:“都道秋然的酒,有三醉,醉夢所見即是所想,為何我所夢的,是你?”
多年後朱雀時常看著那空掉的酒杯想,如果當年他沒有說出那句話,會不會一切都有些許不同,會不會秋然仍舊能在百花樓,為他倒上一盅酒。
沒有如果。
秋然死在他的長劍之下,死不瞑目,他甚至不敢回頭多看他一眼, 哪怕一眼。
……
呂楠清的“為什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整個人暈了過去,她的神性始終撐不了多久,這一次消耗得太多,或許又要很長一陣才緩得過來了。
“楠清!”胡逸塵抱著暈過去的呂楠清,“這兒還有房間嗎?”
朱雀有氣無力地指指樓上一間開著門的房間,又趴倒在桌上軟若一攤爛泥。墨色長發雜亂地散在桌上,眼下醺紅似天邊最後一抹晚霞。
胡逸塵正準備把呂楠清往樓上抱,此刻大門卻突然被敲響,不緊不慢。朱雀沒有搭理換了個方向繼續睡,又是一聲,朱雀閉著眼皺皺眉頭,像是在感應些什麽。
“今天吹的什麽風。”朱雀搖搖晃晃站起來,“連南海蝴蝶都來這個破地方逛逛。”
一開門,眼前是個面無表情的男人,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眼尾輕輕上挑,柔軟的板栗色劉海在額頭上薄薄搭了一層,有些凌亂,深棕色的眼瞳不露喜怒。
他看見朱雀的面孔,倒是閃了一絲情緒,或許覺著他的眉眼同狐狸有些相似。
朱雀一隻手撐在門邊,歪歪斜斜地站著,一臉疑惑:“嗯?你怎麽也變了個性。”
顧青沒有搭理,余光掃到了一直尋找的那個人,繞過朱雀徑直走到胡逸塵面前,他看著胡逸塵的面孔,是他,那個抱著阿清睡覺的男人。
不由胡逸塵反應,顧青強行接過呂楠清,抱在懷裡便想往外走,大門砰一聲關得老老實實。
“你是誰!”胡逸塵喊到。
“我是誰?我是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