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洋洋灑灑鋪滿了整個吳家村，碎石路的一側是山體另一側則是斷崖，斷崖下湍急的河流將周邊能夠侵吞的沙石在霎那間帶走，光禿的枝乾上已落了一層薄薄的白雪。

　　車開至地標的盡頭處只剩下一條小道，小道狹窄到約莫只能共兩人同時並肩而行，他把車停了下來。

　　“這條小路過去應該就是吳家村了。”顧青握著方向盤沒有回頭。

　　楠清坐在副駕駛慌了神:“你們這是去山區支教還是做慈善啊?這兒能找什麽出來啊......這麽晚了，你們要去大山深處做媳婦嗎?”

　　自從她恢復清醒以後話變得格外多，這一世大概她受的苦太多之前才蓋上了清冷的面具。

　　她看看顧青，沉默不語，她又回頭看看狐狸......

　　他居然躺在後面舒舒服服的翹著腳睡覺?畢竟此時的楠清對他還是有些畏懼，隻好別扭地拉拉顧青的袖子:“你們找什麽啊?還非得帶上我......”

　　沒等顧青回答，狐狸慵懶地說著:“下車吧。”

　　下車......在這種荒郊野嶺還是大晚上的，還不知道有沒有蛇啊狼的，我和顧青就是個普通人，你當誰都跟你一樣逮著什麽就能吸血的。

　　當然這是楠清心裡的嘀咕，可不敢說出口。狐狸在路邊扯了根野草香叼在嘴裡，一副整座山頭都被我包了的樣子走在前頭，絲毫不見畏懼。

　　呂楠清在後面怕得想跳到顧青身上去，但心念著他如今的身份也只能忍著。她吃力地吸吸鼻子，想發出盡量小的聲音，一來是怕大聲了被什麽怪物盯上，自從見了吸血鬼，這些神啊鬼啊仙啊的她是信得不行。二來......怕旁邊這兩個男人，呃，一個男人一個吸血鬼聽見笑話。

　　還是聽見了，顧青脫下外衣籠在她身上，撲面而來的熟悉的氣味，把楠清的思緒拉回了還在孤兒院的時候，那個下著雪的冬夜她也是這樣鼻頭凍得通紅和他一起許願。

　　她硬生生把外衣還給了顧青:“我還行，撐得住。”

　　末了又想突然想起來似的:“今天是你生日吧?”

　　顧青低頭笑笑沒有言語。

　　“打情罵俏可以停一下了。”狐狸站在分岔路口輕輕一嗅，笑容便在他唇邊染開來，“這村兒，有點兒意思了，不愧是生養你的地方啊，顧青。”

　　顧青看向狐狸，如果眼裡的寒光是把利劍恐怕狐狸已經血肉模糊。

　　分岔路口坐了個抱著洋娃娃的老婆婆，編著長長的辮子唱著兒歌，楠清遠遠地看了一眼便竄到了顧青身上，窩囊就窩囊吧，這誰頂得住啊。本還有些慍怒的顧青，雖然拚命抑製但嘴角還是微微勾了起來。

　　狐狸倒是像尋常般不正經，彎下腰來看著那個老婆婆問:“吳家村怎麽走呀?”

　　老婆婆的眼神都沒落在他身上，繼續唱著那兒歌，狐狸細一聽，這哪是什麽兒歌。

　　“吳家村，妻自刎，遍地頭顱滾。吳家村，共鬼人，死後屍首分。”

　　一次次地重複著，她大概是被什麽刺激得失心瘋了。

　　呂楠清試圖以鎮定的聲音問:“她在唱什麽啊......”

　　狐狸笑笑說:“你要不自個兒下來聽聽?小壁虎。”

　　這是在笑自己爬到顧青身上呢，呂楠清壯著膽子走到那婆婆面前，剛聽完第一句就渾身發軟。那老婆婆忽然轉頭瞪著呂楠清道:“你也會死在裡面的。他們會很喜歡你......你也會.......”

　　狐狸將呂楠清攔在身後，

蹲下，睜一眼血色瞳孔問那老婆婆:“小姑娘，我可最後問一次，吳家村，哪條路?”　　那老婆婆指往右邊方向便又自顧自地唱起了那不著調的兒歌。小姑娘......不過他活的年歲應該比這老婆婆多多了吧。

　　“我們別去了吧......或者你們去，我回車上去。”呂楠清一臉不情願。

　　狐狸摳了摳指甲無所謂地說:“那沒關系啊，你回吧，我看看你沒有我，能往回走多少步。”

　　呂楠清回頭瞧了一眼，身後霧氣迷離根本看不清路況，不由得打個冷戰。

　　“你嚇她幹嘛?”顧青聽起來很是不悅，他拉起楠清的手，溫熱的手心傳來讓人安心的溫度。

　　“我這是在告訴你們事實。”狐狸漫不經心地往前走著，“這吳家村，可是有意思得很。”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的前方終於有些光亮，再走進看，這裡燈火闌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像在趕集一樣，各家各戶打開門來吆喝，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擺了一地賣豆腐的小鋪子擠了好些人，排隊的以男性居多，那店家是個美豔女人，一雙狐狸吊梢眼，一眨便能招攬來幾十單生意，但趕海姬還是差了點。

　　這還哪是想象當中人頭遍地的吳家村，分明是個熱熱鬧鬧的市集。

　　賣豆腐的女人看見狐狸他們嬌媚地叫著:“誒，那幾位，來嘗嘗我做的豆腐啊！”這尾音恨不得轉十八個彎。

　　“她要是在夜色，估計得被點爆。”呂楠清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女人。

　　“敬業啊，都出來了還想給夜色拉點人。”狐狸調笑了呂楠清一句便朝著那個女人走去。

　　呂楠清雖然有點生氣但也顧不上計較，謹慎地看著周遭的一切，她拿出手機看看時間，晚上八點，但她明明記得下車的時候都已經凌晨一點多了。

　　“這位先生，你和這位妹妹什麽關系呀?”那女人纖長的手指勾上狐狸的手臂，媚眼一挑狐狸的魂便被勾了去。

　　“她是我老婆。”狐狸魔怔了般說著，眼裡的光也黯淡下去了。

　　呂楠清眉頭一皺:“你亂說些什麽啊?”邊說邊瞥著顧青的臉色，好像有些不大好看......

　　那女人朱紅色的指甲順著狐狸耳朵的輪廓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我叫穆婷婷，你可以叫我婷婷，你是要我，還是要你老婆啊?”

　　狐狸握住那手:“當然是要婷婷妹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穆婷婷笑得放浪形骸，衝楠清說，“你老公可真有意思。”

　　呂楠清好像忽地看出些什麽，余光裡的顧青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

　　忽地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音，抬頭向上看去竟是煙火，那樣一簇金閃竄到夜空裡綻開來化作飽滿的花朵。市集的人皆抬頭仰望，偶爾聽到小孩兒興奮的尖叫。

　　顧青的手忽然握住呂楠清，十指緊扣，而這一次的楠清，沒有推開。

　　她轉過頭看他:“小南，生日快樂。”十年了，這是十年來她第一次喚他，小南。

　　煙火炸開來空氣裡彌散著一股奇異的香氣。

　　身後一陣做作的咳嗽聲，轉過身去狐狸已經跟在穆婷婷身後滿眼都是她。楠清抿抿唇，暗暗覺著不對。穆婷婷也像發現什麽寶一般:“你倆是......”

　　楠清撒開手:“不不不，不是，你想錯了。”

　　她一副哎喲我都懂的模樣打笑:“這市集等會兒就散了，這兒可沒什麽旅館，不如你們去我家住?”

　　“不了不了......”呂楠清千百個不願，這分明有詐，幻境......她又想起狐狸那個真實的幻境。

　　“好。”身邊的顧青卻答應了下來，眼裡已經沒了神。

　　沒有邊際的墜落感在呂楠清心裡膨脹開，越發確定自己的想法，她不敢去相信身邊兩個人已經著了道，但眼前的事實讓她不得不想。

　　她沒再說話，只是跟著那女人身後走， 摸了摸腰間綁著的匕首，這匕首狐狸說過，是能殺他的利器，希望到時候拔出來能讓他清醒些。

　　穆婷婷的家是個普通農家的樣子，一小個獨棟，家裡沒什麽擺設但也算是乾淨。她進了間稍大的屋子，笑盈盈地對狐狸和顧青說:“你們坐呀。”

　　顧青和狐狸便聽了話乖乖坐下，穆婷婷回頭看呂楠清，轉身間蠱媚盡顯:“喲，還有個小可憐蟲呢，嘖，奢比屍還沒來，那就先玩玩你吧。”

　　她忽然笑得天真無邪，一雙狐狸眼靈動非常，卻叫人毛骨悚然。一個眨眼，外面的喧鬧聲霎那間停止。

　　呂楠清四周已然是一片荒地野草縱生，顧青和狐狸坐在......一堆屍體之上，這裡根本沒有什麽市集，果真像那老婆婆說的那樣......頭顱滾了一地。這裡盡是些殘垣斷壁，破碎的瓦片磚塊倒了一地。

　　“嘶——嘶——”什麽聲音......

　　可能是狐狸嚇唬她太多，呂楠清以為自己原本會怕得不敢動彈，但沒有，她清楚地觀察著周圍，有什麽東西過來了......

　　“哎喲，你們別著急嘛......”穆婷婷的聲音聽得呂楠清一身雞皮疙瘩，她又開口道:“我等會兒玩兒完就扔給你們，好久沒人來了......”

　　你們......是誰們......

　　穆婷婷興奮地把呂楠清拉到那二人面前問她:“這兩個......你更喜歡哪個啊?你要是回答不好，他們都會死哦！”

　　眼前是穆婷婷狡黠的笑，和已然失去神色的狐狸與顧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