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出府,總是要從江家族譜之中除名的。
她抬腳進了祠堂。
父親江正堂坐在上首,看見江冉進門,這才說道,“如今官府批下了和離書,準許你返回娘家,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乾。”
吐出最後八個字的時候,江正堂心底多少還有一些不舍得,只是如今恩情盡消,只剩下怨懟。
“至於冉冉?”江正堂看向了女兒。
江冉抬起頭來說道,“兒隨父,女隨母,女兒自然是跟著母親的。”
族老們都皺了皺眉頭,紛紛說道,“你是我江家之女,怎麽能去別人家裡,傳出去多不好聽。”
江冉知道他們會這樣說,便說道,“各位長輩,小女與母親已經在清水鎮買下宅院,並不去冉家,便是逢年過節,也會回家拜會祖母和父親,父親有諸位堂兄相伴,並不孤單,只是母親孤身一人,我總是要去陪伴她,請江家各位長輩看著小女一片孝心,準許了吧。”
江懷義冥神一想,江冉到底只是一個女子,也並沒有大礙,他先說了一句,“侄孫女說的在理,既如此,便也罷了。”
江冉看見母親站在祠堂中間,臉上無喜也無悲,不由得泛起一絲心疼。
江冉走過去,握住了母親的手。
江老太太聞言心裡大喜,她等著這一天等了許久。
迫不及待的說道,“既然冉丫頭不住在江家,便將她的住處給蘭兒住,那長青堂也空了下來,讓孔姨娘搬正屋去住就是了。”
人未走茶已涼,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過江冉唇邊浮起一抹笑意,就算她離了江家,也依舊是江家的閨女,就算母親離了江家,母親住過的地方,她怎麽能讓一個妾室登堂入室。
她皺了皺眉頭,淡淡的說道,“長青堂是江家主母的住所,即便母親已經離去,父親還這般年輕,日後定要續弦的,祖母這般不知禮數,讓孔姨娘住進長青堂,不知道安的什麽心思。”
江懷義說道,“按理,這些事,不該我這做長輩的來說,不過江丫頭說的是,若是叫妾室登堂入室,住了正房,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我們江家。”
江正堂一看這劍拔弩張的樣子,便說道,“我這個年紀,已經無心續弦,長青堂正房便空著就好,孔氏依舊住在西廂房。”
江老太太依舊不依不饒,說道,“那也罷了,冉園空著,叫蘭兒去住應該不妨事吧。”
江冉笑道,“果真如此,父親是想叫我再也不回江家嗎?”
江老太太冷哼一聲,“你若是回來,擠一擠就是了。”
這話一出。
江懷義微微一沉思,便說道,“冉丫頭是江家的嫡出長女,便是離了江家的門,也依舊是我江家的閨女,她的院子,自然是要留著她逢年過節回來小住,怎麽能叫一個外人佔著。”
江懷義心思敏捷,他看出江冉非尋常女子,心裡琢磨一下,還是兩邊都不要得罪。先靜觀其變。
江正堂也不想在這些小事上和女兒再鬧別扭,便道,“叔父說的極是,這院子自然是要替冉冉留著的。”
他極和藹的對著江冉說道,“江家永遠都是你的家,你放心就是。”
江冉笑容清冷,“多謝父親。”
冉氏提出要求,“我身邊的丫頭和秦媽媽隨我走,我招的廚娘也要帶走,還有冉冉身邊的三個丫頭,這些你沒意見吧!”
這些都是小事。
江正堂自然毫無意見。
江正清性子老實,想起兒子江晨曾經說過藥師會比試發生的事,對這個侄女多有憐惜,忍不住說道,“依我看,冉丫頭雖然跟著她母親住在外面,但畢竟是我江家的閨女,她如今是未嫁之身,還是應該每年給她一些銀資作為日常花銷。不知大家覺得如何。”
江懷義一想,也說道,“說的不錯。正該如此。”
江正堂一聽,十分的納悶,這江懷義最是功利,當初他過了兩間藥堂給江冉,江懷義知道之後,激動的跟什麽似的。
現在怎麽這般為女兒幾次三番的說話。
江懷義的確功利,但是卻會審時度勢,當初他以為江冉得了藥堂是準備出嫁當少奶奶,如今見這丫頭不僅醫術精湛,有勇有謀,似乎打算獨立門戶,不僅有志氣,還有能力,他便免不得高看了幾分,連態度也好了起來。
江正堂心裡百感交集,女兒賣了兩間藥堂,還悄悄的買下了宅院,看來是預謀已久。
自己手頭本就不活泛,如今還要給女兒銀子,他忍不住要吐血了。
江老太太自然最是激動,“既然出了江家的門,怎麽能再花江家的銀子。”
江懷義說道,“老嫂子,不是這樣說的,如今廣陵城都在傳正堂迫害發妻,私寵小妾,逼得發妻離開,這會子,給冉丫頭一些銀資作為日常花銷的費用,也不過是為了傳出去好聽一些。”
一席話說的江老太太啞口無言。
江正堂猶豫著說道,“既如此,一年兩千兩,如何。”
他從體己之中拿出了兩千兩銀子,給了江冉。
江冉毫不推脫的接下了。
然後對著江懷義道謝,“多謝叔祖父關切,冉冉銘記於心。”
江正堂吐血,出錢的是他,江懷義就磨了磨嘴皮子,竟然謝的不是,他而是江懷義。
江冉不再理會,扶起冉氏轉身離去。
走出江家的大門的時候,江冉心裡帶著一絲輕松的心情,她回過頭看著門口的牌匾,今日的離去,下次歸來之時,她會成為這江家的新主。
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馬車停在江家的大門口,冉氏從正門走進來,今日也是從江家的正門離去。
她的腦海裡浮現著當年坐在大紅花轎上踏進江家的情形。
那時候江家只是兩間茅草屋。
冉家陪嫁的宅院有好幾套,江正堂昂藏七尺男兒,自然不願在媳婦的陪嫁院子裡辦喜酒,執意將冉氏迎進茅草屋。
那時她踏進那簡陋的屋子,也是滿心歡喜。
又如何會料到有一日,竟然走出這江家大門。
冉氏扶著江冉的手一步一步的踏出門去。
把這些年的心情都回憶了一遍。
終究還是泛起一絲心酸。
蹉跎了歲月,如今什麽也不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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