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從趙曉野對於‘淑女’一詞的態度上來看,陳諾大致能夠想明白為什麽王陽會和她成為姐們。
“你們先坐!”趙曉野指了指身後的看台。
深秋的夜晚寒風凜冽,吹得看台四周掛著的橫幅‘嘩嘩’作響,橫幅上面都是些讚助商的標語,比如‘鴨德堡恭祝市民健康杯足球賽圓滿成功!’再比如‘南京大排檔鼎力支持玄武公牛隊勇創佳績!’等等。球場兩端各有一盞照明燈高高聳立,將夜晚的球場照得透亮。在南京這樣寸土寸金的大城市裡,足球場本來就是一處非常奢侈的設施,即便收取場租費也依舊避免不了僧多粥少的現狀。因此球場上除了趙曉野的隊伍外,還有三撥人在場上一起訓練,最終結果是一共兩個球門卻擠著四支隊伍七八十號人,在陳諾看來,這環境比被大媽們佔領的廣場好不了太多。
兩人在場邊坐定,昨晚吹了一夜山風的王陽顯然心有余悸,緊挨著陳諾坐在背風處,陳諾則發揚紳士精神挺直了腰板為她擋風,畢竟剛剛收人禮物了。
“真搞不懂,足球有什麽好玩的,那麽多人搶一個球,半天才進一個,還不如看乒乓球呢。”王陽與他閑聊。
“你還真說對了,足球的魅力就在於那麽多人搶一個球,半天才進一個。”陳諾望著球場說道。球場上人員構成複雜,既能看見與他一般大的小夥子,又有他該叫叔叔的中年人,不過整體水平而言,似乎還不如足校那幫人。
“那有什麽看頭......”王陽嘀咕了一聲,見陳諾沒搭話,便又說道,“哎,你覺著場上這些人水平怎麽樣?”
“嗯,怎麽說呢,沒踢正式比賽,很難下斷論,不過目前看來都不怎地。”陳諾回答道。
“哎呦,口氣不小嘛,這裡好歹都是本市頂尖水準的業余選手了,還不怎地嗎?”
陳諾心裡哼了一聲,老子的目標可是頂尖職業選手。
在幾聲尖銳而急促的哨聲後,觀眾席上方的喇叭開始喊話:“今晚第一場比賽,玄武公牛隊對東南英豪隊,請相關人員做好準備,無關人員到場邊等候,謝謝配合。”
喇叭重複了幾遍喊話後,原本擁擠雜亂的球場一下子空曠起來,隻留下兩隊的首發十一人擺好了陣勢,又隨著一聲哨響,比賽正式開始。
陳諾饒有興致地觀戰了幾分鍾後評價道:“確實不怎地。”
在金貴皇朝打工的這些日子裡,雖然連皮球都很難有機會摸到,但陳諾並沒有放棄他那苟存的翻身夢,一有空閑便去翻閱與足球理論相關的書籍,對於足球比賽也算有了最基礎的了解,至少能夠明白中鋒、邊鋒、影鋒、邊前衛的區別了,甚至還能看明白場上兩隊踢的分別是433和4231,只可惜沒多久兩隊的陣型便已經一塌糊塗了。
王陽自然是不相信身邊坐著的是個高手,畢竟平日裡她就沒見過陳諾踢球,雖說昨晚踢石塊一踢一個準,可這就好比會所最漂亮的姑娘一定不是最受金主們歡迎的一樣,踢石塊與踢球肯定是兩碼事。
“呵呵,別口出狂言啊,是騾子是馬上場溜溜才知道,要不待會兒有機會我幫你開個後門,讓你去踢一會兒試試!”王陽說道。
“上去我就能進球。”陳諾說得輕松又隨意。
“吹吧你。”王陽不信。
“不服?打個賭試試!”
“賭就賭!賭什麽?”王陽來勁了。?“我也沒什麽東西可以當賭注,
這樣吧,我要是進不了球,明天我給你當跟班,我要是能進球,明天你給我當跟班,怎樣?” “好!一言為定!”
她大概是忘了,陳諾本來就是她的跟班。
球場邊的趙曉野顯然沒有陳諾與王陽的興致,她正衝著球場內扯著嗓子不斷地大呼小叫——‘盯人!注意盯人!’‘保持陣型!’‘前鋒快回來接應!’,可謂是為球隊操碎了心,與她一比王陽即便畫個煙熏妝那也算淑女了。
不過趙曉野著急也不是沒緣由的,半場哨響,東南英豪隊零比二落後,氣得她一腳將身旁的礦泉水瓶踢飛老遠。
“怎麽回事啊?怎麽踢成這樣?防又防不住,中場拿不住球,前鋒也不知道回來接球?三條線全部脫節了,當然踢不過人家!”趙曉野趁著中場休息給隊員們一頓訓。
踢前鋒的是個看起來飽經滄桑的大叔,也被她尋得耷拉著腦袋,半天才舉手道:“經理,我小腿抽筋了,跑不動。”
“跑不動也要給我跑!現在隊裡就你一個前鋒,跑不動換誰去?趕緊打個繃帶,下半場不許偷懶!”趙曉野喝道。
大叔無奈,隻好去一旁尋繃帶。
訓完話,趙曉野火消了一半,讓隊員們就地休息,自個兒走到觀眾席王陽的身旁:“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說完她又像發現新大陸一般指著陳諾道:“這人誰啊?新男朋友?”
“別提了,昨晚被人出賣了。”王陽將昨晚的大致經歷陳述了一遍。
“他娘的誰這麽極品?!”趙曉野氣得又從觀眾席上跳了起來,“查出來是誰沒?告訴姐們,姐們帶人弄他!”
“我爸在查啦,今天我來也不是為了這事,喏,今天我特意給你帶了個人才來。”王陽邊說邊拍了拍陳諾的肩膀。
“哦?是嗎?”趙曉野幾分狐疑地打量陳諾一番。
陳諾被看得有些不安,趙曉野雖說行為處事一點不像淑女,可單看五官若是留了長發再稍作打扮,那顯然也是個美人胚子,至少勝過王陽幾分。
“踢什麽位置的?”趙曉野問他。
“前鋒。”
“哦——”趙曉野點點頭。
接著是片刻略顯尷尬的沉默。
“以後有空來我們隊玩。”趙曉野道。
“別啊,我剛剛還跟他打賭來著,”王陽著急地說道,“他說他上場就能進球呢,你要不讓他試試?”
“開什麽玩笑啊,我們是正式比賽,每場球都涉及到球隊的營收,贏一場比賽球隊拿一萬的獎勵,平一場能拿三千,輸一場就只有可憐的一千塊出場費,去掉場地租金也剩不了幾毛錢了,哪能說讓他上就讓他上呢?”
“你這不是大勢已去了麽,死馬當活馬醫唄。”王陽道。
“你說起來輕松,別看我們只是民間組織的小規模比賽,可這裡頭水深著呢。你猜猜那些比賽獎金都是哪裡來的。”
王陽指了指橫幅:“不是這些商家麽?”
“當然不是,這些商家只是一次性給個萬把塊冠名費,才能撐幾天呀。我們這些球隊運營的資本都是靠比賽的贏球獎金,而獎金池裡的獎金來源,是地下錢莊。”
“地下錢莊?”
“所有的比賽,都有地下錢莊的人盯著呢,我冒然上一個無名小卒,比賽贏了也就算了,算我用奇兵製勝,可如果輸了那就麻煩了,有故意放棄比賽的嫌疑。”趙曉野解釋道。
“哦——”王陽這聲‘哦’意味深長。
陳諾在一旁聽得稀裡糊塗,地下錢莊是個什麽組織?聽起來很神秘啊。原來民間足球運動開展的推手不是體育局等相關部門,而是這個神秘組織,難怪中國足球老是發展不起來呢。
很快,下半場比賽開始了,趙曉野回歸原位,繼續她獅吼功一般的執教風格,王陽則像是有心事,安靜得出奇,陳諾也管不了那些,依舊興致勃勃地觀戰。
下半場八十分鍾,英豪隊又丟一球,趙曉野一腳將身旁的教練椅給踢翻在地。
陳諾尋思著好歹只是零比三,要再多輸幾個這瘋丫頭非把球場給拆了不可。
這時,剛才那位打了繃帶的大叔終於堅持不住,倒在場地上。
大比分落後,無前鋒可用,趙曉野重重歎了一口氣。
“孫一飛, 你來頂到前鋒位置上!”她衝著替補席調兵遣將。
“老大,我沒打過前鋒。”孫一飛如實回答。
“有誰能打前鋒的?”趙曉野乾脆直接招募。
替補席上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敢站出來的。倒也不是真沒人願意踢前鋒這個位置,只是趙曉野脾氣火爆,踢得不好常常要被她罵的狗血噴頭,誰吃飽了撐的往槍口上撞呢。
“我,讓我試試!”
一個聲音從後頭的觀眾席傳來,趙曉野攜替補席眾將士一起齊刷刷地扭頭將視線聚焦到了舉手的陳諾身上。
趙曉野很明白,眼下是真真切切的大勢已去了,算上補時不過十分鍾出頭的時間,要追三個球談何容易?只是她依舊有所顧慮:“你都沒有一次合練呢,你和隊友的技術特點彼此都不知曉,甚至隊友踢什麽位置你都記不全吧,我怎麽派你上場?”
“沒關系,反正最多也就是個輸!我會努力做點什麽的。”陳諾誠懇地說道。他心裡暗暗好笑,對於他這麽一個不會傳球的人而言,合不合練有什麽區別呢?就是合練了他也不會踢配合。這些日子他無數次回憶起那日足校試訓的比賽,他總結的經驗便是,既然不會傳球那就不要再想著傳球,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乾脆一條道走到底!
趙曉野終於歎了口氣,指了指替補席上一名隊員說道:“你把球衣借給他吧。”
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陳諾換好了隊服,踏著那雙有著明顯劃痕的足球鞋,走到場邊。
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眼前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