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看我的眼神有些怪異啊。”
瞎眼少年張墨和黑臉漢子度香萬慵懶地靠在憑幾上,半睜著眼睛打量著周圍看似氣勢洶洶的打手,而瞎眼少年張墨則用眼角余光看到了癡看著他的建章樓樂坊老板娘梔子姑娘。
“你們是哪裡公子哥?不是告訴你們這個位置是我們老板專屬的位置嗎?整個定陶,不,整個大漢只有我家老板才能坐得,不管你們是哪路神仙,曉事理的趕緊讓開,兄弟們這可是好好給你說呢,大家來我們建章樓樂坊無非是找樂子的,坐在哪裡不是坐呢,要是非要找事鬧事,不聽勸,休怪兄弟們不客氣了。”
當首一個滿臉刀疤的漢子兩手叉腰歪頭威脅道。
“呵!”
黑臉漢子度香萬冷笑一聲,依舊慵懶的靠在憑幾上,可笑的看著那個威脅他們的滿臉刀疤的漢子,就像是看著一個三歲的娃娃在警告他一樣,十分滑稽,滿眼都是鄙夷之色。
“度二,你覺得大堂裡演奏的音律如何?”
瞎眼少年張墨鎮定自若的跪坐,好似周遭什麽都沒有一樣,低頭往下俯看歌姬表演。
“某是聽不來,狗屁!狗屁!”
黑臉漢子度香萬搖頭如實道。
“哈哈哈哈!你啊你!”
瞎眼少年張墨放聲大笑道。
“這位公子,你是聽不到?
兄弟最後一次警告你,換個位置坐,你就是我們的客人,要是再不聽話……”
當首滿臉刀疤的漢子繼續警告道,臉色眉頭皺成一團,看樣子耐心已經用完了,警告的豪言壯語還沒說完,瞎眼少年張墨附身往下欣賞的時候,淡淡一句:“什麽狗在叫?正主死了?要是狗在亂叫,那就把狗嘴裡的牙打碎,太呱噪了。”
“對,把狗嘴裡的牙打碎,看‘他還叫個作甚。”
黑臉漢子度香萬跟著嘲諷道。
“嘿,他娘的,給臉不要臉,老子在這裡好說歹說,結果是對牛彈琴,逼老子……”
瞎眼少年張墨和黑臉漢子度香萬一下就激怒了當首滿臉刀疤的漢子,那漢子擼起袖子準備給瞎眼少年張墨和黑臉漢子度香萬一點顏色看看。
黑臉漢子度香萬隨即準備動手。
“住手!”
建章樓樂坊梔子姑娘搶在他們動手之前,對著那個滿臉刀疤的漢子急喝一聲。
“嗯?”
瞎眼少年張墨、黑臉漢子度香萬以及周遭眾手下同時一愣,迷惑地看向了突然加以阻止的梔子姑娘。
“算了,他們喜歡坐這裡就坐這裡吧,只要能給咱們掙錢,都無所謂。
一個位置而已,等你們刀把... ...
子張爺來了,我自會向他解釋的,就別難為這位公子了,你們別忘了,咱們現在是做生意的人,不要輕易得罪客人,有錢賺想坐哪就坐哪。”
梔子姑娘趕緊解釋,同時話語中夾藏私心,一個勁的提錢,眼裡全是銅臭味,無非是不想向沿河八坊刀把子張天勝派來看場子的手下們透露自己對瞎眼少年張墨的那一份似曾相識的情愫而已。
…
“老板娘,小人知道了。”
那個滿臉刀疤的漢子瞬間會意,還以為是梔子姑娘貪財,如果眼前瞎眼少年張墨和黑臉漢子度香萬掏的起在坐在這個雅間的錢,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開店做生意,不會跟錢過不去的。
而後往瞎眼少年張墨前方一擋,一隻手叉腰,一隻手做出要錢的動作,歪頭冷漠道:“我家小二不是說了嗎?這雅間不是一般人坐的起的,
一層大堂最便宜,有錢就能坐著荷花酒,樓層越高越貴。 現在你們坐的第四層,又是最中間,本樂坊最佳的位置,掏錢吧,掏不起就滾到下面去做,有錢嘛,就按照我們老板娘說的,你們就是客人。
別傻愣著了,趕緊吧。”
梔子姑娘在一旁聽著,眉頭暗皺,擔心長得跟她舊情人有幾分相似的瞎眼少年張墨沒有那麽多錢,更沒有必要為了面子花這麽多冤枉錢,不知道為何,自打她見到瞎眼少年張墨的那一刻,總是有心無心的為他擔憂。
“錢?笑話!本少爺有的是錢!”
瞎眼少年張墨豪氣地說完,歪頭對著一旁命令道:“度二,用錢砸死他。”
“啊?”
黑臉漢子度香萬心說又被自家先生給坑了,可是眼下為了面子,不得不闊一回,反正他有的是錢,也不在乎,慢慢悠悠的從寬大的袖子裡掏東西。
黑臉漢子度香萬對著那個滿臉刀疤的漢子身上狠狠地砸了一錠黃金。
滿臉刀疤的漢子雖然被黑臉漢子度香萬侮辱,但是並沒有生氣,也沒有說話,心說這兩個人出手真他娘的闊綽。
黑臉漢子度香萬又掏出一錠金子扔在了那個滿臉刀疤漢子的身上。
滿臉刀疤的漢子被砸以後,不但不生氣,反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夠不夠?”
黑臉漢子度香萬又對著那個滿臉刀疤的漢子身上狠狠地砸了一錠金子。
“……”
那個滿臉刀疤的漢子再也淡定不下去了,心中高興地罵道:他娘的,這可是金子啊!同時不自覺的露出像狗見到主人一樣的笑容。
“還不夠?行,今天... ...
老子就用錢砸死你!”
黑臉漢子度香萬乃是胡人中的世家,就憑賣馬都能賺幾輩子用不完的錢,根本不在乎金子,見那滿臉刀疤的漢子遲遲不說話,黑臉漢子度香萬還以為自己的錢不夠,他那磨盤大的手掌一次性又從好像藏著金山銀山的袖子裡掏出幾坨金子,準備同時砸在那個滿臉刀疤狗眼看人低的漢子臉上。
“爺……這種感覺太……他媽的舒服了!”
那個漢子任他再蠻橫,活著還不是為了錢嘛,看著那個黑臉漢子度香萬毫不心疼的揮霍的錢來侮辱他,此刻也被瞎眼少年張墨和黑臉漢子度香萬的財力給嚇倒征服了,強忍著沒有說出心裡話。
…
“夠了!夠了!這位爺,你再掏的話,都快能買下我們建章台樂坊了。”
建章台老板娘梔子姑娘趕緊出來打圓場,同時他們建章樓樂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來人絕對是財大氣粗的世家公子,不用問,有錢有勢,都轉變了剛才惡狠狠地目光,投之以奉承諂媚羨慕的目光。
“早說啊,真是的。”
黑臉漢子度香萬沒好氣的瞪了他所有人一眼,把一把掏出的幾坨金子,全部放了回去。
“還不趕緊倒茶上酒?耽誤本少爺欣賞音律?”
瞎眼少年張墨正襟危坐,根本沒有看他們中的任何人一眼,包括建章樓樂坊老板娘梔子姑娘。
“得嘞,兩位公子稍等片刻,小人這就去給二位爺倒茶上酒。”
小二借坡下驢忙前忙後的招呼瞎眼少年張墨和黑臉漢子度香萬去了。
“還不趕緊下去?在這裡礙眼?”
建章樓樂坊老板娘梔子姑娘一個勁的給那個早已被黑臉漢子度香萬恐怖的財力給嚇傻的手下使眼色,讓他趕緊滾蛋,別再招惹這樣有錢有勢的世家公子了。
“二位爺,你們慢慢欣賞,小人告退了,有什麽用的到小人的地方,給小二說一聲,小人立馬就到。”
那個滿臉刀疤的漢子恭敬地站到假意低頭看著一層大堂欣賞的瞎眼少年張墨的跟前,俯首聽命,一副媚態。
“滾……”
瞎眼少年張墨依舊低頭欣賞,根本就沒有看他一眼,高傲一聲,那個滿臉刀疤的漢子頭如搗蒜。
“是了,兩位公子,小人這就滾。”
而後那個滿臉刀疤的漢子帶著其他看場子的打手退出了建章樓樂坊四層。
“你還有事嗎?”
此間,除了正襟危坐一副名士風范的瞎眼少年張墨和慵懶的靠在憑幾上等著喝酒的黑臉漢子度香萬之外,就剩下孤零零面色紅潤眼神曖昧朦朧的梔子姑娘了。
“我……你……我……”#b... ...
br# 梔子姑娘被瞎眼少年張墨這麽冷峻的一問,知道是他在下逐客令,當了數年的建章樓樂坊老板娘梔子姑娘早就是習慣了應酬奉承,在風月場所遊刃有余、無往不利,可她不知道為何見到瞎眼少年張墨以後,一時間竟然緊張的連話都說不出來,本來還想著在這裡陪一陪瞎眼少年張墨,聊上幾句,可被瞎眼少年張墨下了逐客令以後,那些老練的熟悉的客套話竟然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沒事就走開,不要耽誤本公子欣賞音律、品茗喝酒。”
瞎眼少年張墨不耐煩的一句後,建章樓樂坊老板娘梔子姑娘有些失落甚至是神傷的低著頭往別的位置走去。
“這女人到底什麽意思?怎麽感覺不像一個出身風塵的煙花女子,奇怪!奇怪!”
在梔子姑娘轉頭走出幾步後,假意欣賞一層大堂歌姬表演音律的他猛地回頭看著梔子姑娘的背影觀察嘀咕道。
…
“怎麽?先生,瞧人家漂亮,難不成你動了憐香惜玉的心思?”
黑臉漢子度香萬打趣道。
“不是,你沒有感覺她看我的眼神很怪嘛,搞得我都不自在了。”
瞎眼少年張墨分析道。
“瞧先生你說的話,您長得這麽俊俏,某要是女人啊,也喜歡你,非你老人家不嫁,哈哈哈哈!”
黑臉漢子度香萬嘲諷地笑道,不過他不得不承認,瞎眼少年張墨說的是對的,他也一直在暗暗觀察,建章樓樂坊老板娘梔子姑娘看待自家先生的眼神確實很奇怪,說不上來的奇怪。
如此半個多時辰,瞎眼少年張墨和黑臉漢子度香萬靠在憑幾上喝茶論道,喝酒談天,欣賞一層大堂舞台上各路歌姬的表演,如西域的美女、大月氏的舞姬、南甌國的粗狂舞蹈,快活至極。
可是一直處於逍遙快活狀態的瞎眼少年張墨總感覺附近不遠處的房間裡有人一直偷偷盯著他看,有幾次一抬頭,什麽都沒有看到,而後故意低著頭,用眼角余光一看,竟然建章樓樂坊老板娘梔子姑娘。
再過片刻,瞎眼少年張墨再尋找梔子姑娘時,她不知道走到了哪裡,這也令瞎眼少年張墨心安不少,他不怕被人監視,就怕被人認出他的真實身份。
情不知何起,一往情深,距離瞎眼少年張墨附近不遠處的一個房間內,傳出一陣迷離的琴聲,款款氐愁,聲聲落寞,綿長的琴聲之中似乎有說不完的哀愁和傷心。
此間一層大堂還在表演,而發出琴聲的地方在四層,而瞎眼少年張墨和黑臉漢子度香萬也在四層,故而一樓策嘈雜淹沒了一到三層的聲音,四層也受影響,但是細心的瞎眼少年張墨還是聽到了。#b... ...
br# “哪個王八蛋彈哭喪的曲子呢?晦不晦氣?給爺換一首歡快的。”
黑臉漢子度香萬沒由頭的罵道。
“別說話!”
瞎眼少年張墨閉著眼睛歪頭認真傾聽,不停歪動的脖子示意他早已經沉浸在那人彈奏的琴聲之中。
良久,瞎眼少年張墨慢慢睜開眼,只是不知道何時,他的眼角竟然早已多了一道幹了的淚痕。
“小二,給本少爺取一把琴來。”
瞎眼少年張墨對著靠的不近不遠伺候著他們的小二命令一聲。
“得嘞,少爺稍等。”
小二趕緊下樓給瞎眼少年張墨取了一把琴,放在瞎眼少年張墨跟前,此間那個房間裡的傳出的琴聲一直都沒有停止,反而更加幽怨悱惻。
登楞楞!
瞎眼少年張墨挑了一下琴弦,而後也開始忘我的彈了起來,其聲悠揚,其聲回蕩,其聲如春之樹木吐新芽、如夏之牛毛細雨灑灑而下、如秋之肅殺落葉飄、如冬之白雪凝瑞華。
登楞!
那個房間裡的琴聲不知為何突然破音,好似裡面彈琴的人愣了一下,而後又彈了起來。
這一處,忘我彈奏,直抒胸臆,那一邊,入進夢中,深情款款。
琴瑟和諧,音律交合,於意念中,好似有一對鍾情的癡男怨女在桃花林中追逐打鬧,在瀑布下對著天空喊叫,在落葉下踏著余暉回家,在白雪皚皚的山路中,穿著白色披風相擁在一起尋找回家的路。
《漢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