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切莫不可因為這點事,對賴三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
郅正向背對著他向前而行的應燕交代一聲。
“哼……”
潑皮應燕回頭瞪了郅正一眼,漸漸消失在街道上。
“欸,郅大人不用擔心,別看這兩個狗東西剛才互相亂咬,等一見面啊,比親兄弟還親。”
酒肆掌櫃笑道。
“哦?本吏也是知道這二人的,看應燕的架勢好像放不過賴三啊。”
郅正不解,眼瞅著二人就要拚命,怎麽會像酒肆掌櫃說的那樣。
“大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應燕生性豪爽、好打抱不平,卻有著潑皮德性,家中雖然有些錢財,但是不受咱們縣有錢識字的老爺、弟子們待見,別的人呢,終日為生計謀生,也懶的跟他交友玩耍,所以啊,向賴三這樣的潑皮就是他的交心好友了,賴三等人呢看上了應燕的錢,整日蹭吃蹭喝,應燕缺是朋友。
郅大人,您說有趣不有趣?正應了一句話:龍隨龍,鳳找鳳,癩烏龜離不開王八蛋。
放心,依我估計,明天天一亮啊,這應燕又忍受不住寂寞,肯定去找賴三,然後教訓賴三一頓,叫上縣中潑皮無賴們,繼續來我這裡喝酒,我也見怪不怪了。”
“有趣的緊,既然如此,那本吏就放心了,告辭。”
郅正聽後帶著眾人繼續向東巡街去了。
“郅大人,你若是得閑,我請你喝酒啊!”
“謝了!”
剛辭別了酒肆掌櫃,郅正莫名其妙地摟著書童孟浪的肩膀大笑,搞得孟浪莫名其妙。
“少爺,你這是怎麽了?”
“你小子還給我裝蒜?”
郅正盯著書童孟浪壞笑。
“啊?少爺你說什麽呢?”
書童孟浪一下就明白了,但繼續裝傻充愣。
“你小子可真記仇啊,不就是那潑皮應燕和三癩子五年前欺負你過你嘛,自從那次以後,你可是繞著他們那群潑皮走,好嘛,今天可算是讓你逮住機會報仇了。”
“哎喲,還是瞞不過少爺,我這不是狐假虎威嗎……”
書童孟浪瞬間臊紅了臉。
“是嗎?我怎感覺是狗仗人勢啊,恩?哈哈哈哈!”
郅正繼續取笑孟浪,反正尋街尋的久了也無聊,還不如鬥一會嘴呢。
“少爺,我可不是狗啊,要說狗,那酒肆掌櫃才是一條狗,看看剛才拍少爺馬屁那模樣,恨不得長在少爺屁股上一樣,郅大人長,郅大人短,想當初少爺帶我去他家酒肆吃飯,只因點的有些便宜,就被那廝當著眾人的面擠兌一番,可如今呢?
少爺是咱們縣門下遊檄,瞧那掌櫃的嘴臉,居然還好意思腆著臉說請少爺喝酒,臉皮真真的厚實,可惡!可惡!”
書童孟浪雖然罵的比較髒,但是說的也是實話,想當初那掌櫃可是瞧不起沒落的郅家一門。
“你啊,什麽時候能長大,這沒出息的人可不就是這副嘴臉嗎?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以後不要再說了。”
“是,少爺。”
書童孟浪吃了癟,可心裡還是高興,畢竟跟著郅正報了五年前的仇,而且以後也不會被人欺負,爽!真爽!
一路東巡,除了遇到幾個路過的鄉裡外,幾乎就沒什麽人了,到了縣城東大門,兵卒馬三、張四二人靠在大門兩側抱著長槍打瞌睡,頭如搗蒜。
“這兩個狗東西居然偷懶,怪不得會發生命案,看小爺我不教訓他們兩個。
” 書童孟浪擼起袖子就要上前教訓兵卒馬三、張四。
“欸,罷了,都不容易,讓他們迷瞪一會吧吧。”
郅正攔住書童孟浪,命令手下原地等待,自己登上破落的矮牆,回頭一望,千家萬戶,自己的家在隴縣是顯的如此渺小,卻又是那樣的親切。
孤月廖星,登高望遠,頓生感慨,橫劍賦詩。
“隻葉落草地,風起無根依。恍如秦時月,寄身漢時關。”
郅正此詩水平一般,意境也不深遠,但是身處古代的他對於真正家人的思念只能藏匿在無盡的嗟歎之中了。
郅正在矮牆上吟詩長歎,卻嚇醒了下面城門偷懶打瞌睡的兵卒馬三、張四,二人一看四名巡夜差役,還有欺負過的小娃娃孟浪,就知道郅正就在附近,身體站的筆直,眼睛四處亂瞟。
“別裝了,呶!”
書童孟浪看著二人指向了頭頂。
郅正緩緩拾階而下,最後不舍得看向了東方自己真正家的方向,走到兵卒馬三、張四面前,一臉愧疚。
“哎呀,不好意思,把你們二人給吵醒了,再睡一會吧。”
郅正好心好意,可在兵卒馬三、張四二人聽來,那可就是赤裸裸地譏刺,二人二話不說,跪倒在地,頭如小雞啄米,跪拜臣服。
“郅家老爺,我們錯了,真的不敢再偷懶了!饒了我們這一回!”
“說的哪裡話,本吏說了,讓你們休息一會,你們也不容易,從白天站到晚上,辛苦了。”
郅正說完恭敬施了一禮。
“哎喲,郅家老爺,您這大禮我們哪裡承受的起啊,我們的真的再也不敢了,您就饒了我們吧。”
兵卒馬三、張四還是不肯相信郅正就會輕易地放過他們,畢竟他們二人曾經在郅正當官以前,郅家老大老二去外地做官後,欺負過郅家母子,如今郅正當了官,還不得好好懲治挾私報復他們兩個啊。
“本吏最後說一遍,你們再休息一會,聽明白了嗎?”
郅正扶起二人,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
“郅家老爺,您當真沒逗趣我們兄弟二人?”
兵卒馬三、張四求證道。
“行了,廢話說太多了,還有如果一會門下賊曹章散章大人帶人巡夜路過這裡時,你們睡覺休息,就說本吏命令的,就這樣,告辭了。”
郅正轉過身背對二人揮了揮手。
“謝郅家老爺。”
兵卒馬三、張四拱手再拜,直感歎郅正這小子年歲雖小,卻能做到以怨報德,難得啊。
“對了,別睡過了頭,午時一到,就關閉城門!”
“唯!”
郅正短暫停留,一抒思家之情,帶人又想西巡夜而去。
“少爺,剛才你念什麽呢?”
書童孟浪好奇心重,一直等機會問呢。
“想家了唄。”
郅正隨口回道。
“少爺,咱家可不就在這裡嘛,想家就回唄,估計也沒人敢說你什麽。”
書童孟浪還是沒有聽懂,畢竟他不知道郅正真正的身份。
“浪啊,你說一個人最悲慘的事情是什麽?”
郅正有感而發,歪過頭看向了書童孟浪。
“那還用說嘛,窮唄,就跟老爺自盡以後,家道中落,受人欺辱,還得忍氣吞聲,這肯定是最淒慘的事情。”
書童孟浪心直口快,想都不想,根據自己遭遇,張口就來。
“不對!不對!”
郅正直搖頭歎息。
“那少爺你說。”
書童孟浪期待地看向郅正那暗淡隱約藏著淚痕的眼眸。
“一個人經歷最悲慘的事情就是生無扎根處,死無葬身地。”
郅正說完又長歎一聲。
“少爺為何最近如此悲觀?這反倒不像是你了。 ”
自打少爺半月前染病昏迷不醒後至今,每每長籲短歎,感歎人生,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是腦子燒壞了,還是心裡變態了。
“人嘛,七情六欲,其中最溫暖最偉大的就是思念一個人,一個家,你啊,還小,等你以後就明白了。”
郅正不能再多說了,要不然自己憋了這麽久,還真就會在情緒地帶動下,跟書童孟浪說了實情。
“是,是,是,少爺,就你聰明,就你懂得多,行了吧,可我真的不明白,那看守城門的兵卒馬三、張四曾經是如何欺辱咱們家的,仗著是個軍伍痞子,偷了咱們家東西,還打我,少爺你怎麽就輕易饒了他麽呢?”
書童孟浪心胸狹隘,是個十足記仇的人,不過這也是他可愛的地方,尋常人嘛,哪裡能做到聖賢書中寫的那樣,郅正也是頗為理解,要不然之前在酒肆就不會替孟浪撐腰了。
“若我並非掌訟斷獄、洗冤禁暴的門下遊檄,我肯定會跟你一樣,今天狠狠地收拾他們,挾私報復,可我既然做了這門下遊檄,護佑一縣的安寧,那麽就要做到心正而直,以身立命,以法立心,藏不得半點私,若藏私,一來會被人利用,二來會墮落,三來影響判斷,從而以至於誤判冤案,小事還好,若是人命關天的大案,那可就相當於害人無辜性命,到最後一錯再錯,致使冤案迭起,百姓看不到郎朗青天,即便是我死,也不能洗去一身的罪孽。”
郅正嚴於律己,可不想讓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歪路,那可真就還糟蹋了亡父賢名、辜負了慈母敦敦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