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隴縣池淺水不深,臭魚爛蝦也最是多,但他這一條鯉魚躍過龍門終究會飛上青天,這也是華夏大地最為神奇的地方,無論何時何地,總有人會挑起肩上的擔子,承擔大時代的責任。
“少爺,你說啥呢?我怎聽不懂啊。”
書童孟浪緊緊地跟著,想著高深莫測的郅正詢問。
“你以後會懂的。”
郅正微笑著拍了拍書童孟浪的肩膀,繼續前行。
一行人行至縣中唯一的小酒肆前,裡面會燈火撩人,嬉笑怒罵聲此起彼伏,高談闊論聲不絕於耳。
大漢的夜晚對於長安的百姓是奢侈的,宵禁,夜不能出,但是對於別的郡縣的百姓卻是享受的。
就如郅正所在的隴縣,名義上夜晚不讓出來,可山高皇帝遠,鄉裡鄉親、鄰裡親屬,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這一家跟那一家是親戚,那一家又跟另一家是鄰裡,小小的隴縣,大家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宵禁也就是名義上的官話,至於夜晚,大家想出就出,只要不尋釁滋事,巡夜的官吏、差役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哎喲,這不是郅大人嘛,進來喝杯水酒,潤潤嗓子?”
不大的酒肆,乃是隴縣大家交換消息的地方,家長裡短,這家發生什麽,那家昨天幹了什麽,誰家發了財,誰家破了財,誰家娶了小媳婦,不用問人,只要在小酒肆待上一晚,便能將縣裡發生的所有事情了如指掌。
郅家三公子郅正當了門下遊檄,原本知道的人不多,可消息從小酒肆裡傳開後,幾乎整個縣城的人都知道了,酒肆掌櫃自然也不例外,站在酒櫃後的他,一眼就看到門外差役路過,趕緊上前獻殷勤。
“當差時,怎能喝酒。”
郅正義正言辭地推開酒肆掌櫃奉上的一碗酒。
“是,是,是,郅大人說的是。”
酒肆掌櫃連忙低頭致歉,只是在想平時那門下賊曹章散老狗一旦饞酒,就會來酒肆騙酒水喝,這郅正倒是不一樣啊!
“對了,前番白天門下賊曹章散章大人可來你店中吃飯喝酒啊?”
郅正突然想來起來,自己還欠著老板一筆酒飯錢。
“有這事,共計四十枚五銖錢,章散章大人吃飽喝足說是酒飯錢記在郅大人帳上,我隻當是章大人打趣小的,並未在意。”
酒肆老板做了多少年的生意,自然不敢輕易得罪縣衙官吏,實際上那章散恁地愛佔便宜,難得郅正請客,又不在他身邊,將自己平日吃不上喝不起的全部點了一遍,足足六十枚五銖錢,可他不傻,得知郅正當了門下遊檄後,哪裡還敢多要,只能說章散吃喝了四十枚五銖錢,兩邊都不得罪,要不然一旦真正實行宵禁,他這小店一天的流水還不得少一半啊。
“好,本吏這就給你。”
郅正看向書童孟浪對著酒肆老板一歪頭,書童孟浪跟著郅正巡夜,雖然累的腳底發酸,可得意啊,威風啊,本來心疼四十枚五銖錢,可今夜過足了官癮,抖足了威風,不舍地將四十枚五銖錢豪氣地給了酒肆掌櫃。
“郅大人,這我哪裡敢收啊!”
酒肆掌櫃嘴上說著不敢,手卻別誰都老實,麻利地接過,藏在袖中。
“本吏做事分明,不貪財、不受賄,更不會仗勢欺人,該多少就是多少,告訴酒肆裡面的食客、酒客不要吃飽喝足了閑的沒事找事,抓起來不會輕饒,我等告辭了。”
郅正交代完畢,帶著眾人繼續往前巡街。
“三癩子,你給我站住,你居然又耍賴不給酒錢,看我不打死你。”
還沒走遠的郅正等人在此等深夜聽的一清二楚,回頭一看,說話者乃是縣中知名潑皮應燕,只見他一手撕住了縣中破落戶潑皮賴三諢號三癩子,一手握拳正欲痛打,一旁的酒肆掌櫃嚇的冷汗直冒,慢慢轉過頭看向了郅正等人那十雙餓狼一樣的眼睛,趕緊上前拉開兩潑皮,不讓二人打起來。
“爾等深夜喝醉就要耍潑?”
郅正帶著眾人又往回走去,潑皮三癩子沒有喝醉,聽到聲音後尋聲而去,才發現一眾差役就在身後,怪不得敢在深夜惹他們兩個潑皮無賴,嚇的他動都不敢動,正好差役在此,只見好兄弟應燕打他,沒見他動手,這樣一來,這頓酒錢就算是混過來了,到頭來收拾的也是應燕。
“我去你娘的!”
那潑皮應燕背對著郅正等差役,再加上喝醉了酒,潑皮名聲在外,膽子也壯,死活要把手從酒肆掌櫃手裡掙脫,好好教訓一番潑皮三癩子,此刻最害怕是酒肆掌櫃,而最高興的就是潑皮三癩子,恨不得應燕趕緊打他一拳。
“住手!反了你們兩個了還!”
郅正兩個眼睛都瞪大了,自己還沒下令,書童孟浪上前對著潑皮應燕、三癩子的屁股各一腳。
“哎喲,他娘的!誰敢踹我應燕?”
潑皮應燕吃醉了酒,身體疲軟,沒有在防備的情況下被踹一腳,腦袋一懵,輕易倒地,嘴裡還不依不饒,可那三癩子清醒的很,書童孟浪一腳不但沒有踹倒,反而在反震之下,差一點摔個趔趄。
“你……”
書童孟浪有些生氣,沒想到那潑皮三癩子還挺抗踹,伸出右手食指指著三癩子氣的說不出話。
“我……”
潑皮三癩子也很無奈,像是平時,早就發揮潑皮本色,上前廝打了,可看到孟浪身後五個官差,當頭的居然還是他的主人郅正,攤了攤手,表示無辜。
“哎喲,好厲害的一腳啊……”
潑皮三癩子慘叫一聲,自己往地上倒去,眾人不解,書童孟浪也是疑惑,摸著自己的腦袋,殊不知書童孟浪身後的郅正對著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才有了眼前一幕。
“剛……剛才誰踹的我?給老子過來……”
潑皮應燕慢慢爬起,酒肆掌櫃不想把事情鬧大,趕緊俯身按住潑皮應燕,大聲怒斥:“你這不知死的狗東西,郅正郅大人正在巡街,看到你小子喝酒鬧事,稍加懲戒,莫非你正要找打才肯罷休?”
在說到郅正二字的時候,聲音格外大,那潑皮應燕聽後,身體打了一個激靈,腦子清醒了許多,晃著腦袋眯著眼睛向街道的另一頭瞅去。
“哼,原來是郅家公子啊,有禮了。”
那潑皮應燕倒也不懼,推開酒肆掌櫃後,對著郅正極不情願地行了一禮,氣哄哄地看向了腳邊倒在地上的潑皮三癩子。
“到底怎麽回事,還是在這裡說清楚吧。”
郅正面無表情,也不想把這點小事鬧大,帶著眾人走到潑皮應燕、三癩子、酒肆掌櫃跟前。
“哼!這烏龜王八蛋三癩子說是請我喝酒吃飯,結果快要結帳的時候,居然想跑,我應燕何以放跑了他,今天這酒菜錢,他必須掏了。”
潑皮應燕理直氣壯,毫不畏懼,先是用手狠狠拍了自己的腦袋幾下,揉了揉太陽穴,更加清醒,兩手叉腰,抬頭望月,眼中根本就沒有郅正。
“三癩子,起來吧,別演了,事情可是這樣?”
郅正藐視著地上的三癩子命令道。
“這……好像……是這樣……是這樣……”
潑皮三癩子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躬著身子低著頭支支吾吾地回答,眼睛卻極不安分,眼角余光仔細盯著郅正的表情。
“好辦,酒錢掏了吧。”
郅正冷聲更顯威嚴。
“可是小人實在是沒有啊!”
潑皮三癩子點著頭厚著臉皮回應。
“你小子不是說你有錢嗎?難道又騙老子?氣煞我也!”
潑皮應燕恨不得對著三癩子的臉上就是一巴掌,好在郅正等人在場,忍住了。
“我啥時候有過錢?縣裡人誰不知道?你這不是鬧呢嗎?”
三癩子臉不紅心不跳,甚至還覺得有理,可應燕聽的快要炸裂,抬起拳頭對著三癩子臉上打去。
“恩?”
郅正淡淡一聲,威嚴更重,應燕自然是不敢再造此,想了一想,又把拳頭放下了。
“大人,小的老母還在家中我等,我這就先走了。”
潑皮三癩子話音剛落,人就風似的消失在了街道。
“嘿!賴三,你他娘的……別讓老子抓住你,抓住你看我不打死你!”
靜靜地街道上回蕩著應燕的怒罵聲,驚起一陣飛鳥,再想找三癩子,只能去他家了。
“罷了,他家裡啥情況你是知道的,就當是花錢買個教訓,不要去追了,以後也少跟他來往了。”
郅正叫住了抬腿跑出幾步想要追回賴三的應燕。
“哎,這個狗東西!”
潑皮應燕右手拳頭擊打在左掌上,無奈地轉過身。
“掌櫃的,該是多少錢?”
應燕低頭從懷裡掏荷包。
“二十五枚大錢,你給二十枚便好。”
“啊?這可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
應燕爽利地從荷包中掏出二十枚五銖錢,給了酒肆掌櫃,哼著小曲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