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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律》第270章 嗝
“今天這午膳……”

 天子劉徹終於吃的心滿意足,用一條黃色鑲金絲巾擦了擦嘴邊的油漬,拍了拍滾圓的肚皮,享受得掃了一眼龍案上的美味佳肴、西域美酒。

 “妙!妙啊!妙不可言!

 春坨,賞禦膳監每人一百金,今天寡人還是第一次吃的這麽有滋有味,當賞!”

 天子劉徹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從來沒有聽魏其候竇嬰和丞相田蚡在說什麽罵什麽,宛如來酒肆吃飯喝酒的食客一般,只顧自己眼前的美食美酒,哪裡顧得上其他不相乾的事情,尤其是那高興成一條縫的眼睛,別提有多開心滿足了。

 “諾。”

 八官令聖春坨應和一聲後,掃視了一眼眼下局勢,當然跟他也沒有關系,就是讓他操心費神的郅正那小兔崽子居然吃飽喝足後,躲在人後,閉著眼睛慢慢品酒。

 “這小兔崽子……你怎還不去死啊!”

 八官令聖春坨兩個鼻孔猛地出了一口氣,再也不敢沒心沒肺的郅正一眼。

 “五萬金……”

 “潁水濁,灌氏寧,潁水清,灌氏平……”

 長身而立者,不知道的人以為是勾欄瓦舍內的優倡伶人,在大漢內朝議政之所在麒麟閣內還在喋喋不休、滔滔不絕,可能是雙方都摸不到天子劉徹的心思,又被氣昏了腦袋,處在盛怒之中,並且想致對方於死地的二人,還在滑稽的爭論。

 “真是羞死個先人。”

 禦史大夫韓安國沒想到丞相田蚡居然還能乾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還是當著內外朝臣子,還是當著天子的面,隻恨自己當初怎麽就認識了這麽一個沒腦子的人。

 “沒想到田、竇黨爭是這麽個滑稽的局面,我還以為多大陣勢呢,兩個老頭吵架,這可真有意思。

 雖然可笑,但一想到當年風頭一時無兩的二人激烈黨爭的時候,那是何等的場景,天子劉徹是何等的頭大啊。”

 郅正有心無心地看了一眼,繼續品自己的案前的美酒。

 “……”

 天子劉徹得了空閑,又是吃的愉快,愜意享受的靠在龍椅上,看著眼前極為可笑滑稽但是熟悉的一幕。

 田、竇黨爭由來已久,自景帝晚年就已形成,是個歷史遺留問題。

 說穿了田、竇黨爭真正的原因,無非就是代表竇家的外戚魏其候竇嬰和代表王太后的外戚丞相田蚡兩股勢力在景帝駕崩後,以天子劉徹為中心,新舊外戚勢力接替產生的矛盾和利益衝突:誰來當第一外戚,誰來把持朝政,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

 外戚把持朝政自漢朝可謂是屢見不鮮,有好處但弊端極大,亦是導致西漢滅亡的主要因素之一,比如後世的王莽,就是外戚纂位,得位不正。

 其根源要追溯到高祖劉邦駕崩後,呂後專政,乾綱獨斷,打壓劉氏皇族,種種舉動,給了後世外戚無限幻想和可能,做出了標榜,成為了榜樣,落下了模子。

 文帝妃子、景帝生母竇太后繼承呂後傳統,歷經文帝、景帝、武帝三朝,一個女人足足控制了大漢最高權力足足近五六十年。

 而竇太后也已老去,天子生母王太后也想享受這種權力帶來的快感和欲望,想要效仿呂後和竇太后凌,駕於天子之上,試問天下人誰不想試試?

 於是乎,王家和隨著竇太后老去的竇家開始爭權奪利,搶班奪權,為了成為下一個呂後、下一個竇太后,爭鋒相對,兩股勢力鬥到最火熱的時候,可謂是針尖對麥芒,手中沒有虎符剛登基幾年的天子劉徹洞若觀火,極其厭煩,卻又無可奈何,任雙方勢力擺布,聽之任之,逐漸產生了一種外想法:戚只是臣子,不是左右皇權威脅皇位的一股政治力量。

 而田氏、竇氏則成為了他雄才大略、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最為掣肘的兩股力量,即竇家和田家(王家)。

 看著硝煙散去多年,如今戰火重燃的竇、田黨爭,天子劉徹不再是那個任人左右、搖頭歎息且的無可奈何的少年天子,而是英明神武、文韜武略、算無遺漏的大漢皇帝,曾幾何時看著田竇黨爭的時候,他是那樣的無奈和厭煩、自憐自艾。

 而今天,他是那樣的高興和歡喜,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心情卻變得異樣,轉身回首數年,換了人間。

 “夠了!”

 啪!

 天子劉徹暴喝一聲,猛拍身前龍案,咬著牙憤憤不平,皇帝的脾氣向來是比嬰孩變臉還快,前一刻還在享受美味,後一刻天子之怒,將要伏屍百萬,流血千裡。

 “五萬……”

 “潁水……”

 魏其候竇嬰和丞相田蚡嘴裡剛蹦出一個字後,耳畔猶如焦雷狂作,整個人瞬間清醒起來:老夫竟然如此失態,怎麽跟個鄉野痞子一樣,在陛下面前出醜賣怪……

 二人經歷的風風雨雨可比天子劉徹要豐富多了,可在這種時候,這種壞境,面對生死仇家,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又非要將對方置於死地,又氣又怒,又吵又鬧,竟然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往日的修養,如果天子劉徹再不及時製止,任由他們胡鬧下去,大漢的國威何在?大漢皇帝的威儀何在?大漢朝堂的秩序何在?

 “陛下,請陛下徹查田蚡這奸相!為大漢除這一害。”

 “陛下,老臣是有些貪財,但瑕不掩瑜,忠心日月可鑒,請為老臣做主!替老臣洗去冤屈,同時懲處這妄圖謀逆的竇嬰老匹夫!”

 魏其候竇嬰和丞相田蚡幾乎是同時下跪上奏,話音落地,跪在地上俯首待命,心中揣測難安,似有萬丈怒火和千裡深冤,尤其是率先發難的魏其候竇嬰,他可是按照天子劉徹的詔書辦事的,既然天子劉徹都已經開始著手除了田蚡老賊,那等會從天子劉徹金口裡傳出的詔命必然是對自己有利的。

 而丞相田蚡忐忑難安,與世無爭、歸隱田園的魏其候竇嬰突然發難,居然是天子劉徹的詔命,那麽天子劉徹一會從金口裡說出來的詔命必然是對魏其候竇嬰有利,而非自己。

 轉念一想,天子劉徹如果真的是針對自己而展開的這一切的話,可態度為何那樣的曖昧?不像天子劉徹的脾氣秉性啊。

 未央宮麒麟閣內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知道天子劉徹將要如何處置狗咬狗的丞相田蚡和魏其候竇嬰,所有臣子的眼睛同時注目向天子劉徹。

 “嗝!”

 作為當事人的丞相田蚡和魏其候竇嬰二人更是屏住了呼吸,跳動的心臟越來越快,幾近從喉頭跳出,可見二人的緊張和驚懼期待。

 就是這樣的一個所有人都認真聆聽結果的時候,吃飽喝足的郅正閉目品酒,可能是太久沒有見到過這樣的美味佳肴了,亦或者吃的太飽了,竟然在這種情況下打了一個飽嗝。

 “哈哈哈哈!”

 隔岸觀火的內朝臣子,以丞相司直主父偃、侍中韓嫣為首的各大臣差一點就沒忍住笑了出來。

 “郅正,你瘋了!”

 寧毅瞪了眼睛對著郅正瘋狂使眼色,示意他趕緊低頭,畢竟當著天子的面打嗝就跟當著天子的面放屁是一個道理,褻瀆龍顏,冒犯天子,都犯有大不敬之罪,郅正此刻打嗝如同對著天子劉徹的臉上放屁是一樣, 場面極為尷尬。

 “啊?”

 郅正擦了擦嘴,看著三層龍階上天子劉徹那綠一陣紫一陣的臉,匆忙之間,迅速低下了頭,想要把自己藏起來。

 “啊……唾……”

 八官令聖春坨臉色那叫一個難堪啊,這還是他進入未央宮數十年以來,第一次見到像郅正這樣的人,以往也有大臣發屁啊打嗝,那都是以長袖遮面或者避開天子,私下做出此舉,畢竟這是人之常情,誰也不能避免,可還沒有見到過像郅正這樣大喇喇地在天子劉徹面前,在這種莊嚴肅穆、天子盛怒的情況下做出這種出人意表的事情來。

 如果要是天子不管,八官令聖春坨肯定要在郅正的臉上,美美的吐一口濃痰。

 “這人怎麽這樣啊?啊!為什麽他這樣?本官不懂啊!很不懂啊!”

 八官令聖春坨痰到嘴邊到底是忍住了,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皺著個臉盯著郅正那張令人嫌棄的臉琢磨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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