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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律》第269章 潁水濁
“陛下,老臣今日所說句句屬實,忠於陛下之心,可昭日月。”

 丞相田蚡似乎摸到了天子劉徹的脈門,大著膽子,緩緩起身,背對天子,怒指魏其候竇嬰。

 “竇嬰匹夫!

 你說老夫想要謀逆,說的盡是些捕風捉影、子虛烏有之事。

 老夫今天當著天子的面,反倒要問問你!”

 魏其候竇嬰雖然不懂天子劉徹真意,有些糊塗,但依舊是鎮定自若,自信道:“哦,你要問老夫何事?”

 他一向無心無愧,忠於漢室,自然不怕夜裡鬼敲門,不懼白日過山虎。

 “前朝景帝在位時,你身為丞相兼太子太傅,乃是前太子劉榮的老師。

 你身為一代帝師,為了獨據從龍之功(助皇子成為皇帝的功勞),子孫日後榮華富貴,你日日到先帝跟前說其他皇子的壞話,為了保住心術不正、德不配位的前太子劉榮,你可謂是居心叵測、無所不用其極,就連陛下也被你當時惡意中傷、故意刁難。

 好在先帝是少有的明主,從諸多皇子之中,給咱們大漢選出這麽一位仁德聰慧、英明神武的天子。

 而後前太子劉榮被廢自裁,你還一味求情,要求徹查,居然說是陛下生母王太后背後派人逼死前太子劉榮,讓景帝皇子兄弟相殘,也就是說是老臣逼死的前太子劉榮。

 等天子繼位後,將你這個大奸大惡之徒貶為庶人,你不但不思過悔罪,反而懷恨在心、變本加厲,平日看上去與世無爭、安貧樂道、安分守己,其實早就有了謀逆之心。

 那潁川郡豪強灌夫不就正是你的狼狽之友,你們二人都仗著立有軍功,在軍中威信極高,沆瀣一氣,勾搭成奸,妄圖謀反。

 竇嬰你老奸巨猾在長安城內觀望形勢,那灌夫在潁川郡豢養門客五六百人,不就是為了謀反而準備的嗎?

 本丞相制定的遷徙豪強的名單上不就是有你的爪牙灌夫嘛,老夫此舉不經意間破壞了你謀反的計劃,所以你才懷恨在心,惡意報復,無中生有,刻意抹黑老臣。

 是與不是?”

 丞相田蚡趁勢反咬一口,有樣學樣,胡說八道,編排起魏其候竇嬰的罪狀來,頭頭是道。

 “陛下,竇嬰他胡說,老臣跟灌夫只不過是袍澤之情,昔日在平定七國之亂時,結識了灌夫,其人毫無城府,是個豪爽坦蕩的漢子,我們相互欣賞,這才有了幾十年的交情,老臣今日檢舉田蚡,並非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為了大漢社稷,請陛下明察。”

 魏其候竇嬰沒想到丞相田蚡如此厚顏無恥,胡說八道起來,一點也不臉紅,趕緊低頭解釋。

 “這道菜滋味不行,差一點火候啊。”

 天子劉徹又夾起一塊人參炰黑羆掌幽幽來了一句。

 “你敢說不是為了一己之私?

 枉老夫一向對你敬重有加,認為你是三朝元老,朝中長者,會恭儉自查,愛惜清名如愛惜羽毛,萬沒想到你是如此的恬不知恥,膽大包天。

 世人皆知灌夫一族乃潁川郡豪強,其族人在當地權行州域,橫行地方,猶如無冕之王,往日是欺男霸女、欺行霸市、佔人土地、逼人賣身賣地、無惡不作,是惡貫滿盈,就連潁川郡守都不放在眼裡,隨意毒打潁川郡官吏,以至於天怒人怨、人神共憤。

 陛下,潁川郡百姓苦灌氏久已,當地有童謠是這樣唱的:潁水濁,灌氏寧,潁水清,灌氏平……”

 丞相田蚡學著稚子牙牙學語的樣子,當著天子劉徹和眾內外朝大臣的面,唱著入不得廳堂上不得台面的童謠。

 “嘖!把大漢朝堂當成鄉間勾欄瓦舍了嗎?如此胡鬧,以皇帝性格,能饒了你?”

 禦史大夫韓安國一臉嫌棄的看了唱的興起的丞相田蚡幾眼。

 “哈哈哈哈!”

 郅正吃著喝著聽著,看著丞相田蚡那滑稽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

 “田蚡,灌夫是不是豪強,有待定論,並不是你紅口白牙一張,跟個鄉間瘋狗一樣,亂唱幾句就妄圖混淆視聽。

 遊俠郭解乃是大漢第一豪強,你為何不在遷徙豪強的名單上寫他的名字啊?嗯?

 誰不知道你跟淮南王劉安的女兒劉陵有一腿,日日相見,夜夜笙歌,你看看你現在這一副嘴臉,都快被劉陵那賤人給榨幹了!

 那遊俠郭解就因為是你的姘頭劉陵的保鏢,所以你才徇私枉法可是如此?”

 “哈哈哈哈哈!”

 看熱鬧的丞相司直主父偃、廷尉張湯等臣子以長袖遮面,憋不住笑意,低聲笑了出來,讓丞相田蚡極為尷尬,而天子劉徹臉上一紅。

 “放屁!放屁!放屁!

 竇嬰匹夫,你有事就說事,休要人身攻擊,老夫這副模樣不過是為國家大事太過操勞所致,並非你說的那樣。”

 丞相田蚡臉上一羞臊,歪過頭把頭轉向另一端,心中有鬼,不敢硬借魏其候竇嬰的質問。

 “老臣倒是忘了,你收了遊俠郭解十萬黃金。

 還有當年向你求官的大月氏商人那延羅,先送給你一顆夜明珠,待天子詔書一下,封其為將作大匠,事成之後,你又向他索賄五萬黃金,你當著陛下的面,你可敢承認?

 你可別忘了,將作大匠那延羅現在可是漢臣,陛下隨叫隨到,三堂對案,你貪汙受賄多少自然一清二楚,當著陛下的面,你可敢巧言令色、百般抵賴?”

 魏其候竇嬰避重就輕,既然這造反的事情,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再加上天子劉徹態度曖昧,他也吃不準天子劉徹會不會信,而且他一說丞相田蚡有造反之嫌疑,丞相田蚡趕緊學他反咬一口,既然如此,那就暫且不談此事,而是說起丞相田蚡敢犯下貪汙受賄的罪狀,而他潔身自好,視金錢如糞土,從來沒有做過那種事情,這樣丞相田蚡就不敢胡說八道隨意編排了。

 “老不死的!這是逼老夫就范啊。”

 丞相田蚡看了一眼風輕雲淡認真享受膳食的天子劉徹一眼,覺得魏其候竇嬰說他向現任將作大匠那延羅貪汙索賄的事情是避無可避的,與其等著天子劉徹把將作大匠那延羅叫來三方對質,那般難堪,不如直接承認,反正天子劉徹很是欣賞信任將作大匠那延羅的手藝和宮廷設計,貪汙受賄跟造反一比,算不得大罪了。

 “竇嬰匹夫,不錯,老夫自知愧對陛下厚愛,確實收過那延羅的一顆夜明珠,以及三萬金,但絕非是你說的五萬金!”

 丞相田蚡勇於承認道。

 “你放屁!明明就是五萬金,休要抵賴!”

 “老夫都承認了,還要抵賴什麽?

 三萬金就是三萬金!”

 “五萬金!”

 “三萬金!”

 “五萬金!”

 “三萬金!”

 “……”

 魏其候竇嬰和丞相田蚡就此事一直扯皮, 紛紛確認自己的數字,一時間麒麟閣內熱鬧非凡,只見二人口沫橫飛、一聲高過一聲,一浪高過一浪,儼然把煌煌然的大漢朝堂當做了市井集市,二人不顧身份,好似兩個罵街的潑婦,你一言我一語,哪裡還有什麽侯爺、丞相,分明是兩個在趕早集上因為一點細枝末節瑣碎小事鬧得不可開交的鄉下莊稼漢,成何體統。

 “潁水濁,灌氏寧,潁水清,灌氏平……”

 身子骨本就孱弱的丞相田蚡哪裡能喊得過當過大將軍指揮千軍萬馬的魏其候竇嬰啊,眼見自己逐漸處於下風,其人腦子也活泛,趕緊轉換招式,又當著天子劉徹以及內外臣子的面,學著垂髫小兒一樣,唱起了潁川郡時下流行的童謠。

 “五萬金!”

 魏其候竇嬰繼續賣力的喊著。

 “潁水濁,灌氏寧,潁水清,灌氏平……”

 丞相田蚡仍舊高聲的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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