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別傷心了,人死不能複生,你可要千萬保重啊。”
一老婦人勸道。
“是啊,你才二十六歲,一個人要是日子過不下去,就再找個不嫌棄你的嫁了,總比一個人獨活強啊。”
另一夫人勸道。
“老六去的早,你可別哭壞了身子,他家田嬸子說的不錯,你跟老六又沒有孩子,家裡沒了頂梁柱,長的又是如此漂亮,肯定能再嫁出去啊。”
還有一老婦人跟著勸道。
“哎呀,我家丈夫屍骨未寒,各位嬸子又是當長輩的,當著我夫墳頭前,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呢?”
那夫人哭的更傷心了。
“李氏,你這話可就喪良心了,我們幾個老姐妹還不是為你好,現如今,你一個寡婦,家裡沒了靠山,沒了頂梁柱,你要是不找好後路,小心老六的族人吃絕戶,什麽都不敢給你剩下,還把你掃地出門,到時候你就後悔了,即便是後悔了,都沒地方哭。
老韓家的媳婦就是個教訓,聽嬸子的話沒錯。”
田家嬸子一旁苦口婆心地勸著。
“哎呀,老六我的夫啊,你怎麽就忍心拋下我一個人啊!你這沒良心的……”
那夫人再也不說,哭天喊地地號喪。
路過的隊伍中郅正一直在默默觀察,放慢了騎馬的速度,騎在馬上閉著眼睛皺著眉頭聽了許久,忽然眼前一亮。
“有詐!有冤!有問題!”
郅正又默默地觀察了一會兒,速度也慢了下來,不知不覺在隊伍的最後。
“什麽人啊,人家剛死了丈夫就勸人改嫁。”
騎馬而過的人都大概聽到了那婦人和三個老婦人的談話,舞陽公主年少,壓不住性子,隨口罵了一句。
“絕對有詐!必有冤情!”
郅正觀察許久,已經確定那婦人有問題,可礙於天子劉徹在此,不敢貿然賣弄,行為就如出醜賣乖,可按捺不住內心,正氣使然,馬鞭一揮,加快速度,趕了上去。
“陛下,卑臣有事啟奏陛下。”
郅正趕到了眾人前頭,天子劉徹之後。
“何事?”
“請問陛下適才可曾聽到了那寡婦和那幾個鄉村老婦說的話?”
天子劉徹用一種很奇怪很憤怒的眼神看向郅正,感覺郅正說話一點規矩沒有,太自以為是了,搞得全天下就他聰明就他長了一雙耳朵、眼睛。
“你說呢?寡人莫非是聾子?”
“卑臣失言,請陛下寬宥。”
郅正趕緊告罪。
“你要說什麽?快點說!不要跟那晦氣的寡婦一樣,掃了寡人的雅興。”
天子劉徹志在山水,再加上郅正說話無禮,心生厭惡,故意看向前方,冷對郅正。
“陛下,卑臣適才從那婦人嚎啕聲中,聽出冤情,請陛下明斷!”
郅正堅定道。
“呵!今天這是什麽日子。”
天子劉徹冷哼一聲,先有晦氣的寡婦剛死了丈夫,這又有自以為是、喜好賣弄的郅正,故意抬頭看了一眼蒼穹,做給郅正看。
“郅大人,你可是想在陛下面前逞能?你可敢保證?不是戲耍陛下?”
另一旁的侍中韓嫣太了解天子劉徹了,看天子劉徹的架勢就知道根本不想聽郅正廢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子大多數時間都在長安城,為了皇權、為了打敗匈奴,有時候甚至廢寢忘食,憂愁難眠,連最愛的李夫人都不管了,好不容易難得出來放松打獵,還讓郅正這般呱噪,刻意逞能賣弄,出醜賣乖,還是跟死人打交道,根本就不想聽郅正說,索性裝個沒聽見,給郅正台階下。
可他害怕郅正這個愣頭青一直煩擾天子劉徹,那激怒了天子劉徹,那郅正可就完了,趕緊在一旁提醒郅正識時務。
“陛下,卑臣不敢戲弄陛下,若沒有十足的把握,絕對不會來煩擾陛下的。”
郅正皺著眉一臉的著急,害怕一耽誤,時間一長,出了變故,讓那婦人給跑了,天子劉徹、侍中韓嫣都給他台階下,可他居然不領情。
“好,反正此刻騎馬閑來無事,你且說說你是如何在不認識、不知道、不了解的情況下,知道人家就有冤情的。”
天子劉徹壓著火耐著性子聽郅正如何是說。
“陛下,凡普通人對於他們所愛的親人,親人開始有病的時候就會感到憂愁,知道親人臨死的時候就會感到恐懼,親人去世了就會感到哀傷。
那個婦女適才在哭他已經死去的丈夫,可是她的哭聲卻讓人感到不是哀傷而是恐懼,正常人死去,其親人哭聲定是如夏雨磅礴,有雷有雨,而那婦人哭聲如旱地焦雷,哭聲甚於眼淚,聲音哀傷中夾雜害怕恐懼,因此卑臣可以肯定那婦人內心有鬼,其丈夫死的不明不白,定是冤死。
請陛下明察秋毫,將那婦人抓起審問,定然能還死者公道。”
郅正把剛才自己的觀察分析來的結果如實告知天子劉徹。
“哈哈哈哈!你聽聽。”
天子劉徹搖頭大笑,而後看向另一旁的侍中韓嫣,侍中韓嫣臉色極為難堪:郅正啊郅正,你這不是胡鬧嘛,把所有人當傻子嘛,想立功想瘋了吧你,這一次我也幫不了你了。
“這麽說,你僅從哭聲之中,就能聽出那婦人心中有鬼,從而得知她丈夫冤死?可是這樣?”
天子劉徹譏諷道。
“是的,陛下,請陛下定奪。”
郅正認回道。
“寡人都聽不出來,你就能聽出來?你把你當什麽了?恩?
寡人取笑於你,你竟然還回答的有模有樣,真是滑稽至極。
罷了,寡人看的出來你是想替寡人辦事,這不怨你。
既然你耳朵如此伶俐,能辨別聲音真偽, 這樣,等這次狩獵後,你去樂府協律都尉李延年手下當個樂官,平日呢,就用你這伶俐的耳朵聽聽樂府內有什麽樂器失音啊、壞了啊,他要是不要你,就說是寡人的意思,行了,就這樣吧。
駕!”
天子劉徹狂揮馬鞭,加快速度,疾馳而去,而另一旁的侍中韓嫣失望地對著郅正搖了搖頭,知道郅正的官途這輩子就這樣了,隨後也疾馳而去。
“賢侄啊,你啊哪裡都好,就是有一點跟你爹一樣,性子太急了,辦事要看人看情況,更何況是當今天子呢,哈哈哈哈!”
乳虎寧成微笑著衝郅正面前騎了過去,點撥了幾句。
“哎!”
郅正氣的怒歎一聲,面對執拗自負的天子劉徹,他也是無可奈何,一點辦法都沒有,回頭眯著眼睛怒視了遠處在墳包前還在號喪的婦人,心有不甘,只能乖乖地騎在隊伍最後一路跟著。
找到一處小溪旁,雜草不多,四周空曠,適合安營搭帳,後續負責後勤的衛士趕上,將拆分好的帳篷再度搭建,十幾個營帳像是開花一樣,散落四周。
夜晚將至,點燃篝火,準備用膳。
所有人都看的出來天子劉徹似乎沒有前兩日高興,也不說話,就和舞陽公主在上面安安靜靜地吃飯,底下官員哪敢打擾,紛紛低下頭細嚼慢咽,生怕發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