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遇到別的皇帝,估計可行,可眼前龍椅上做的是千古一帝雄主劉徹,怎麽會吃言官這一套。
“你們讓寡人給你們一個交代,誰給寡人一個交代?
想跪著是吧,好,寡人成全你們,自古被君王殺死的言官都能名留青史,寡人今天就讓你們遂了心願,威脅寡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告訴你們,威脅寡人的人還沒出生呢。
退朝!”
天子劉徹咬了咬牙,面目嚴肅地起身,準備往未央宮麒麟閣走。
“陛下!我等今日便跪死在這裡!”
言官們又集體喊了一句。
“哼!”
天子劉徹不屑冷哼,從九層龍台走下,瀟灑離去。
“恭送天子聖駕!”
八官令聖春坨衝著低頭拜求的百官們喊了一句後,跟著天子劉徹從未央宮前殿後門退出。
“也罷,你們都回去辦事吧,寡人今天表個態,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天子劉徹臨走前對著百官交代了一句。
“陛下聖斷!”
“陛下聖聰果斷!”
“恭送陛下!”
百官得到了天子劉徹的答覆,這才心滿意足地退出未央宮前殿,回官署辦公去了。
從未央宮前殿到麒麟閣的路上,天子劉徹手裡拿著一名言官彈劾郅正的奏折不停擊打手掌。
“春坨,你看看,這郅正給寡人出了一個多大的難題,這寡人十分坐蠟,要不是在郅正走之前,寡人答應他在他回來之前不會理會言官以及百官的彈劾,寡人真心想殺了他,得罪了言官,就是得罪了天下一半的文人,那些文人的嘴可刁毒著呢。”
“陛下,仆臣不識字。”
八官令聖春坨看都不敢看,趕緊低頭行禮拒絕,天子劉徹看著看上去老實憨厚的春坨大笑起來。
“你啊你,猾的很跟狐狸一樣,寡人都拿你沒辦法。”
“陛下,仆臣是認識一些字,可那些文官說的話文縐縐的,仆臣是當真聽不懂也看不懂,請陛下恕罪。”
“罷了,起身吧。”
天子劉徹示意八官令聖春坨不必拘謹後,繼續往麒麟閣走。
“你說說這個郅正,還真是不怕死的主,竟然殺了一百五十余名官吏,他爹蒼鷹郅都就挺狠辣,沒想到他比他爹還厲害,當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天子劉徹在前走著說著,八官令聖春坨兩個小眼睛滴溜溜一轉,看了看天子劉徹的背影,趕緊試探。
“不知陛下是誇啊,還是有別的意思,仆臣一向愚鈍,今日也不知怎麽了,聽不懂言官的話,也聽不懂陛下的話了,可能是仆臣老咯。”
“說實話,這郅正確實一把治官的好手,殺了他確實可惜。
他有寡人賜予的便宜行事、先斬後奏之權,殺了那些官員,不管是好官還是貪官,寡人都無所謂,死了一個官,那些儒門的學子打破了腦袋都想當官,不怕沒人當河內郡的官員。
言官殺他的理由寡人也能替他辯駁,可他到底是把河內郡百姓不當人,把賑災糧換成了麩糠,還摻沙土,這讓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言官如何能受得了。
欸,對了,你知不知道什麽是麩糠啊,寡人聽過,可從未見過啊。”
天子劉徹出身皇帝之家,自然沒有吃過麩糠這種東西,不由得一問。
“噢,麩糠就是給牲口吃的東西,苦澀塞牙不容易消化,就是出恭(上廁所)都十分費勁,牲口吃還行,人嘛,自然是吃不得。”
八官令聖春坨說著能害死郅正的話。
“怪不得那些言官們跟瘋了一樣,非要殺了郅正,郅正不把寡人的子民當人,卻當了畜生,那寡人豈不是畜生皇帝?該殺!該殺!
現在想想那些言官出格的舉動,此刻寡人反而能夠理解了。
不行,必須下詔殺了郅正,就這一點,寡人都不能容他活下去。”
天子劉徹眯著眼睛面有不慍之色,跟在後面的八官令聖春坨雖然看不到天子劉徹的樣子,但能夠感受到天子劉徹瞬間爆發的怒氣、殺氣從體內彌漫。
“是啊,這郅正確實該死!”
八官令聖春坨佯怒搭腔道。
“你這個八面玲瓏的老好人都覺得他該死,那他必然該死了,即刻下詔……”
天子劉徹剛要開口下詔,八官令聖春坨冒著殺頭的危險打斷。
“可是陛下,仆臣雖然現在貴為八官令聖,得蒙陛下寵幸,仆臣感激涕零,可仆臣的族人並不如仆臣這般顯赫榮耀,都是琅琊王治下的一介草民。
多年前,仆臣老家也遭遇災荒,飛蝗過境,大旱三月,當時那邊的情況都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仆臣的族人都快餓死了,什麽樹皮、老鼠、觀音土,能填飽肚子的東西,不管是什麽,能活命就吃,哪裡還能顧得上吃什麽啊。
仆臣族人都餓到了這種地步,那些言官在哪?丞相又在哪?禦史大夫也不見人啊,只有朝廷撥下的賑災糧和當地官倉裡的官糧。
可那些糧食根本就不夠吃的,反而是平時牲口吃的麩糠反倒救了仆臣族人的性命。
陛下是不知道,那牲口吃的麩糠跟什麽樹皮啊、觀音土一比,哎喲喂,那簡直比陛下的禦膳還要好吃,說是人間美味也不過分,比之珍饈也不遑多讓。
等著吃不夠吃的官糧的人大部分都餓死了,只有那些吃麩糠的人反而活下來了,仆臣的族人就是靠著吃麩糠活下來的。
按理說這郅正沒錯,畢竟滿口的道德他變不成糧食啊,可郅正如此對待陛下的臣子,確實該死該殺!陛下英明!”
八官令聖春坨說完,走在前面的天子劉徹瞬間停下了腳步,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低著頭一臉怒氣但內心擔憂的八官令聖春坨。
“春坨啊,按照你的話,你可就是在罵寡人是個昏君了,你好大的膽子啊你!”
“仆臣該死!仆臣的意思就是請陛下殺了郅正!並不敢辱罵嘲諷陛下您啊!”
八官令聖春坨趕緊跪下磕頭求饒。
“噢,寡人剛想起來,當年先皇在位的時候,你可是跟著郅正的父親蒼鷹郅都代表寡人父皇一起審理的太子劉榮案,太子劉榮被蒼鷹郅都逼死,而他攬下了所有的罪責,你呢,則毫發無傷,他呢,被貶官至雁門當了太守。
寡人怎麽就忘了這一件事呢。”
天子劉徹壞笑著摸著下巴點頭道。
“啊?陛下什麽意思?仆臣不知。”
八官令聖春坨磕著的頭突然停了下來。
“你不知?哼!你什麽都知道,就是什麽都裝作不知。
你的意思寡人明白了,若是寡人因為言官的彈劾殺了郅正,那可就是昏君了,行了,起身吧,也夠難為你的。
寡人就尋思你明裡暗裡暗示寡人到底是為了什麽,你春坨還欠著郅家一個人情呢。
既然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寡人就替你還了這個人情吧。
下詔,命賑災專使郅正即可回京,另外命令中大夫主父偃選出下一任河內郡郡守以及以下官吏,同時處死這禽獸不如的丞相田蚡的女婿散丹丘,這種畜生不如的東西,若是還留著他,寡人還真就是昏君了。
寡人今天心情很好,就不去內朝了,看看病重的李夫人如何了。
哈哈哈哈!你啊你,就是你了,換做別人,替寡人拿主意早就死了十回了,趕緊起來去麒麟閣讓主父偃替寡人下詔吧。”
天子劉徹大笑著又趕往長樂宮長壽殿看望病重的李夫人去了。
“諾!”
八官令聖春坨感覺天子劉徹走的遠了,這才敢抬頭觀看,再看看抓在手心的官服都已經被剛才嚇出的汗水浸濕了。
“老郅都,我春坨欠你的人情今天算是還了,以後你兒子再這樣肆意妄為,我可就無能為力了。”
天子劉徹坐著龍輦從未央宮西安門出來後,路過章台街上的丞相府,刻意轉頭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幽幽道:“咱們走著瞧。”
同時命令隨行黃門叫來繡衣大閣領江充到長樂宮見駕,準備下一步行動。
而經此一事,郅正聲名鵲起,聲明遠播,比其亡父名聲更為出名,在百姓心中,那就是神斷好官,而在大漢官員看來,那就是狠辣酷吏,得一名號,百官背後腹議:狼臣虎吏,酷吏不及,其風頭竟然與臭名昭著、談虎色變的繡衣使者不相上下,一時間風頭無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