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騅子雄坦著個大肚子躺在木塌上抓著牛皮袋子喝酒,郅正走進來,看都不看郅正一眼,把身子一轉,背著郅正繼續喝酒。
吃過晚膳,郅正開始想琢磨給災民們弄過冬以及來年的糧食的辦法,其實他今天下午在七層高台觀望民情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只不過稍微欠一些細節上的東西,那就是怎麽才能做到在不驚擾百姓的情況下才能弄來糧食。
想著想著郅正昏昏入睡,躺在另一個木塌上的烏騅子雄乍然轉身,抓起手中的霸王長矛,凶神惡煞般的看著已經沒有反抗余地的郅正。
“哎!”
烏騅子雄咬著牙搖頭怒歎一聲,右手不爭氣的把手中霸王長矛放了下來,他到底還是不忍心殺死貪汙受賄、戕害百姓的貪官、惡官、贓官郅正,救命之恩大於天,烏騅子雄本想著替河內郡百姓除了這一害,思來想去,每每抓起霸王長矛,追思過去,每每又放下。
“罷了,你我緣盡於此,我烏騅子雄欠你的命,今天不殺你,算是還了,明日某便走了,若是日後再聽到你坑害百姓的事情,無論是你走到天涯海角,我烏騅子雄也要替百姓殺了你!”
烏騅子雄眼中落下兩行淚,曾經是老百姓的郅正,曾經在平涼縣遇到的那個郅正,何等的意氣風發,風華正茂,何等的正氣浩然、是非分明,怎麽當了官,在長安這個大染缸中待了一個多月,就成了這個樣子,他恨郅正,更恨以寧毅為代表的世家貴勳,如果不是他們,郅正不可能變成這個樣子。
恨也罷,喜歡也罷,都是過往,隨風而去,烏騅子雄已經盤算好,明日收拾好行李,把軍服、官憑還給郅正,回老家牧馬放羊,逍遙一生,不再問過這世間的是是非非,他害怕跟著郅正待的久了,也變成郅正那樣樣子,還沒有把這渾濁的世道撥雲見日,就被通化腐蝕,迷失本心,活著就是行屍走肉,烏騅子雄想想就怕,哭到半夜,最終還是決定早早離開郅正,免得自己有一天跟郅正一樣,活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第五天一大早,郅正起床後,發現烏騅子雄還在睡覺,不忍打擾,一個人去州衙大堂議事。
“各位大人,本官昨夜想了一宿,這本地以龍二為首的糧商,寧願自己虧錢,也要幫助本官渡過難關。
本官大為感動,所以決定,由咱們州衙出錢,定做七個善民燈,給本地七大糧商宅子大門上掛著,並且免除他們賦稅三年,以為褒獎,不知道各位大人以為如何?”
郅正捋著鬢發善意地笑道。
“大人真是仁德,龍二本就是個好人,該有此獎勵。”
“善民燈,只有大善之家才能高高掛起,沒想到郅大人想在我們前面,真是妙人啊!”
“郅大人,您這官當的,實在是令我等折服啊,好官啊!”
眾官吏嘴裡誇著吹捧著,心裡卻嘲諷郅正這個少年,為官的火候到底是淺了許多,他們背後和龍二爺乾的那等勾當不僅趁著天災大賺一筆,這事本來就缺德,可郅正居然想一出是一出,居然還獎勵他們幹了壞事的人,這郅正不是傻子是什麽?眾官吏隻覺得郅正這個天子特使已經被他們玩弄於鼓掌之中了。
“既然各位同僚都同意,那本官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什麽時候掛善民燈,什麽時候就開始免除賦稅,郡守丘大人,這事就交給你了,一定要盡快落實,明日之前能否辦好啊?”
郅正故意說著是明日,其實希望今天就能辦好。
“瞧專使大人說的,不就是七個燈籠嗎?一個時辰足以,保證在今天下午之前,送到七大糧商家裡,今晚大人就可以看到七大糧商的宅子門口高高的掛著善民燈。”
郡守邱大輔無非是為了讓自己的好兄弟龍二爺不用再上繳賦稅,所以如此賣力和心急。
“好,那本官就放心了,對了,這個散大人如何了?死了沒有啊?怎麽沒見他仆人披麻戴孝啊?”
郅正也不掩飾自己內心盼著丞相少使散丹丘趕緊去死的想法,壞笑著問道。
“散大人經過昨晚醫治,已經轉危為安,能夠下地,如今在廂房內修養。”
郅正頗感震驚,這昨天還聽郎中說快要不行了,一晚上就治好了?
“丘大人,昨日聽郎中說,散大人不是快不行了嗎?怎麽一晚上的功夫就能下地了?”
郅正有些失望,氣散丹丘不能突然病死。
“是啊,本來我們也沒辦法了,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找了從楚地來的大巫,結果開了……幾味藥就給治好了。”
郡守邱大輔說到一半的時候,不自覺的低下了頭,吞吞吐吐的說了出來。
“不會吧?這楚地大巫還會看病?開的什麽藥?”
郅正帶著一連串的疑問質問郡守邱大輔,在他的意識裡,不可能存在大巫能治病的可能,那都是騙人的把戲,誰信誰就是傻子,雖說眼下是封建王朝,但絕對不可能存在大巫治病的可能。
“這……”
郡守邱大輔看向了周遭官員,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這卑職怎麽能記得住呢?忘了,忘了。”
郡守邱大輔用著蹩腳的理由三緘其口。
“罷了,本官還有事要忙,你們呢也要盡心賑災,都去忙吧。”
郅正看著郡守邱大輔那虛假的樣子,也懶得追問,散丹丘死不死活不活的跟自己有什麽關系,既然郡守邱大輔不說,自己也沒什麽好問的。
“諾!”
郅正帶著一百羽林一走,河內郡官員各自辦事去了。
七層高台上,郅正看的清楚,瞧的明白,那些妄圖還想著蹭吃蹭喝混在災民中的老百姓一看還是麩糠加沙土,咒罵著賑災專使郅正的家人回到縣城,同時他們也明白了,想要繼續蹭吃蹭喝已經是不可能了,這要是郅正想要的結果。
“恩,不錯,接下來可以施行另一個計劃了。”
郅正已經為第二個計劃做好了準備,只要有人替他去辦這件事情。
正在尋找著合適的人選,七層高台下路過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漢子背著行李騎著馬慢慢走過。
“郅正,某走了,你好自珍重。”
烏騅子雄目視前面,朗聲呼喊中帶著悲戚和不舍的離別。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我知道你要走,但是在走之前可否幫我,不,應該是幫災民們做一件事?”
郅正也冷著臉,態度比較冷漠,二人之間早已沒有了當初那種熱烈和真誠。
“什麽事?”
烏騅子雄一聽是為了災民,也沒有興奮多少,依舊被分離時的痛苦佔據。
“你先回去,晚上等我找你。”
“好吧,如果要是繼續戕害百姓,別怪我烏騅子雄心狠手黑,就是玉石俱焚,也要除了你這一害。”
烏騅子雄閉上眼睛,跳轉馬頭, 準備回州衙廂房,心裡有一種說不上的奇妙快感。
“雄大,其實呢,你誤會我了,你再等幾天,你就知道我這麽做的目的。”
郅正很想給烏騅子雄解釋清楚,不想失去這樣一個赤誠豪邁的好朋友,可礙於人多,有些話不能當著羽林的面說,所以帶著哀求的語氣挽留。
“哼!”
烏騅子雄冷哼一聲,理都不理郅正,穿過城門趕回廂房休息。
夜幕至,郅正抬頭仰望萬裡星空,今天他沒有在天黑前趕回城內州衙休息,在七層高台下生活做飯,和一百羽林吃過飯後,在等待天時。
“時機已經成熟,你速去州衙內把虎賁校尉烏騅子雄請來。”
郅正對著一個羽林軍伍點了點。
“諾!”
一騎揚塵而去,兩騎並肩歸來。
“雄大,今晚要辛苦你了。”
郅正客氣地給烏騅子雄行了一禮。
“少放這屁,先說什麽事。”
烏騅子雄騎在馬上高傲地看向別處,隨性地回道。
“一百羽林,前日早晨讓你們在州衙門口盯人,哪七個是盯著本地七大糧商的?站出來!”
“尊使大人,我等是!”
七個羽林站了出來。
“你們應該還清楚的記得那七大糧商回去的路線吧?”
“記得!”
“恩,不錯。”
郅正滿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