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至,郅正回到了州衙廂房,烏騅子雄正坦胸露乳的躺在木塌上睡覺,郅正今天看著因為自己的賑災辦法,災民們吃摻了沙子或者土的麩糠清湯,心裡別提有多難受了,萬一裡面有自己的老祖宗呢,也沒心情吃飯,在睡之前想要給烏騅子雄蓋上被子,沒想到烏騅子雄居然是醒的,只不過閉著眼睛而已。
“滾!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某!”
烏騅子雄一開口就是一股酒氣,熏的郅正往後退。
“罷了。”
郅正關上門,一個人在憂愁之中慢慢睡著。
第四天,就是郅正到達河內郡的第四天,郅正一大早就來到了七層高台上觀察民情,一個上午下來,發現那些混雜在災民中蹭吃蹭喝的老百姓沒有再來,每一個賑災點的人明顯少了很多,這樣就可以節約很多糧食,救活更多的人,讓那些沒有受災的老百姓不要來再佔這缺德的便宜,只要再堅持幾天,來賑災點吃飯的人只剩下真正的災民了。
中午時分,郅正為了彌補自己犯下的不可原諒的過錯,跟那些災民一樣,都吃著,應該說是喝著黃泥沙子麩糠湯,那個感覺就像是在吃石子,那個味道就像是往泥水裡撒點麩糠,又難喝又難以下咽,可對於災民來說,這就是饕餮盛宴,郅正喝了幾口就惡心的喝不下去了,坐在七層高台上一直嘔吐。
“不好了!不好了!”
幾名穿著灰色紅邊官服的官吏神色慌張的往城裡跑,一邊跑一遍亂叫,郅正掃了一眼,就知道是治理黃河的河道均輸官。
“讓一個過來。”
郅正命令七層高台下的二十羽林。
“你過來!專使大人找你問話!”
五名羽林趕到那群往城裡跑的官吏旁邊,隨手指了一個官吏。
那官吏一聽是專使大人,抬頭往七層高台上一望,是一名面色蠟黃的少年官員,趕緊行禮。
“專使大人找卑職何事?”
“發生什麽事了?如此著急?”
“啟稟專使大人,特使竇嬰竇大人開閘把河堤南岸的地全給淹了。”
郅正眯著眼睛一想:這不是應該的嘛?聽聞河堤南岸都是沼澤灘塗泄洪之地,這有什麽可驚慌的。
“你剛才說什麽?南岸的地?南岸怎麽會有地呢?不是都是沼澤灘塗用來泄洪的嗎?”
“哎呀,專使大人,您是不知道啊,那可是丞相田蚡、當今王太后的地,完了!完了!都完了!”
那治河官員哭天搶地地喊了起來。
“行了,你走吧。”
郅正坐回到七層高台的椅子上,捋著鬢發沉吟起來:不對啊,這南岸的沼澤怎麽可能變成田蚡的地呢?他們為何如此懼怕?難不成這背後還有什麽貓膩?
郅正此時是無暇分身,眼前這一攤子還沒處理好,根本顧不了什麽南岸的地了,只要打開南岸河堤,這北岸的災民不日就可以回家了,只不過有家無糧,即便是回去了也是等死,那二百萬石麩糠照目前的速度吃下去,最後能夠支撐到年底,等這些麩糠吃完了怎麽辦?
冬天一到,老百姓無錢無糧,來年開春,又沒有種子,拿什麽種地,郅正所用的辦法只能拖延災民的死亡,治標不治本,就目前來說已經無錢無糧幫災民活到明年開春,所以郅正又想到了一個更加缺德更加沒人性的辦法,只不過還要等幾天,讓那些想要蹭吃蹭喝的百姓徹底死心後,才能施行。
黃河南岸河堤上,竇嬰望著濤濤黃河流入南岸十幾萬畝良田,放浪狂笑,絲毫不掩飾內心的狂喜。
“田蚡賊子,太后奸婦,真以為是我竇嬰是為了錢才答應你們的?真以為是我竇嬰怕了你們?
哼!先帝駕崩前,可是交給我一個任務,就是除了你們王氏、田氏兩大外戚,如今時機已經成熟,我竇嬰可以在死之前,完成先帝交給老臣的任務了!田蚡,你一直認為我竇嬰可欺?殊不知我手裡有一個能滅你們全族的殺手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黃河水濤濤,伴隨著魏其候竇嬰那瘋狂的笑聲,淹沒了位於黃河南岸的十幾萬畝田地。
“什麽?竇嬰那個老東西把黃河南岸的地全給淹了?”
丞相少使散丹丘在寫完參郅正的奏折後,在屋內讀書,而後跑進來幾個治河官吏,告訴了他這件事情。
“是啊,散大人,全給淹了,濤濤河水一片一片,十幾萬畝的良田還沒收割完,全給淹了,除了一望無際的波濤,什麽都沒有了!”
“不可能!不可能!”
丞相少使散丹丘目光驚懼,人已呆滯,走到那麽治河官吏跟前,抓住他的雙臂瘋狂搖擺,嘴裡瘋狂亂喊。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竇嬰那個老東西可是收了我們的錢的!他不可能敢這樣!”
丞相少使散丹丘又抓住另一個治河官吏的肩膀瘋狂晃動。
“大人,您要是不信,跟卑職等去看看,沒了,什麽都淹沒了!”
“……”
丞相少使散丹丘逐漸冷靜下來,淒然苦笑。
“不必了,我說當初那個老東西答應的那麽爽快,一向不愛財的他居然問我們索要起了錢財,哎!大意了!大意了!哈哈哈哈!”
丞相少使散丹丘心亂如麻,並不是心疼那十幾萬畝地,而是自己如何給嶽父老泰山如何交代。
“你們退下吧。”
丞相少使散丹丘異常冷靜,研墨抓筆寫字,把這件事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寫了下來。
筆墨一收,又用刀筆鏗鏘有力的全部刀刻下來,只不過在刀刻的時候,渾身不停冒虛汗,眼前冒出許多金星,握著刀筆的手也不挺發顫。
“來……人……”
丞相少使散丹丘眼前越來越模糊,身體也難以支撐,尤其是心口,往年舊疾心疼病似乎在隱隱作痛,再度犯病。
“主人,何事?”
一名隨行的仆人走了進來,就看到丞相少使散丹丘眼睛難以睜開,面目猙獰,臉上全是虛汗,一隻手抓著寫完刀筆刻好的家書書簡,另一隻手死死地抓住胸口,說話已是困難。
“速速……把這一份奏折兩份家書……送到……長安我嶽父老泰山丞相府……不得延誤……噗!”
丞相少使散丹丘此刻面沉似水,突然發病,在說完最後一個字後,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昏厥過去。
“主人!主人!來人啦!來人啦!”
隨行仆人慌張無比,趕緊向外呼救,整個州衙瞬間亂作一團。
傍晚時分,郅正滿意地從城外回來,準備吃飯就寢,誰知一進入州衙大門,就有不少郎中從裡面搖頭歎氣地走了出來。
“恩?”
郅正很是好奇,這一天不在州衙到底發生了什麽,哪裡冒出了這許多郎中,往廂房邊走,就看到丞相少使散丹丘所在的屋子門口站滿了大大小小的河內郡官員和郎中,各個面色凝重,在門口前面來回踱步。
“喲!郅大人回來了!”
“郅大人辛苦了!”
“郅大人,你的臉色可不大好啊。”
眾官吏對著郅正奉承關心道。
“你們怎麽都來這邊了?還有這麽多郎中,難不成是……散大人他?”
郅正看向郡守邱大輔詢問。
“郅大人聰慧,散大人他犯了心疼病了,昏迷到現在不見醒,搞不好……”
郡守邱大輔面色難堪。
“這不是有這麽多郎中嗎?都束手無策?”
郅正看著那些準備給丞相少使散丹丘排隊醫治的郎中說道。
“是啊,在兩位專使大人來之前,我等河內郡官員就收到田丞相的命令,務必要照顧好他老人家的女婿散丹丘散大人,這如今才過了幾天啊,就……這要是丞相他老人家知道了, 我們這些官算是做到頭了。
哎!”
郡守邱大輔搖頭歎息。
“他怎麽就突然犯病了?得的是什麽病,如此棘手,這麽多郎中都看不了?”
郅正不信。
“據散大人隨行的仆人講,說是什麽心疼病,老毛病了,只要受到刺激就……,只不過這一次比之前都嚴重,郅大人你說下官們如何給丞相大人交代哦?”
郡守邱大輔哭喪著臉剛說完,一個郎中插嘴道:“兩位上官,本地有名大巫,以旁門之道,專治各種怪病,不如找她來看看?”
“行嗎?莫非是你說的從楚地來的大巫?本官也略有耳聞。”
“上官啊,這行不行的總得試一試啊,我們這些郎中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讓本官想想。”
郅正得知了真情後,見郡守邱大輔和郎中聊著找什麽楚地來的大巫治病,心中一喜:子不語怪力亂神,堂堂一郡之尊,居然會想到找大巫治病,荒唐!實在是荒唐!不過嘛,治死這個掣肘的軟飯廢物對我來說,百利而無一害,免得日後又找我的麻煩。
郅正長袖一甩,回到自己屋子去了,也不願意管這閑事,丞相少使散丹丘就是一個迂腐的廢物,哪裡是來幫自己的,明明就是來監視自己的,誤國誤民,死有余辜,郅正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可根據早上的對話,這散丹丘非要找自己的麻煩,這丞相少使散丹丘還是病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