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說的,搞得我好像希望漢軍出征失敗一樣,我也希望他們全勝,立了戰功又不是我的。
再說我了,衛青將軍和我關系也不錯,我並不是希望他敗,而是他太過稚嫩。
罷了,不說這個,免得傷了和氣,我現在最希望的就是把烏騅子雄殺人案趕緊解決了,好回去向天子交差。
此刻天子必然大怒,我要是能帶個好消息回去,日後就更受重用了。
來,痛飲此杯。”
寧毅沒想到郅正居然如此相信衛青,看他的架勢,這要是再說衛青的不是,估計就要乾架了,郅正是他的貴人,自然不敢得罪,趕緊轉移話題。
“來,為了衛青將軍!為了大漢!乾!”
郅正一腔熱血還沒有褪去,激昂地高高舉起酒杯。
“哈哈哈哈!”
寧毅和王玄素大笑,可礙於面子,不得不順從郅正。
“好,那咱們就為了衛青!為了大漢!乾!希望剩下三路大軍,打敗匈奴。
乾!”
“那就依了稼軒,為了衛青將軍!為了大漢!乾!”
三人一杯飲下,又開始聊別的事情,然後上了飯菜,一邊聊一邊喝,直到夜幕襲來,酒意漸濃,才不舍散去。
郅正今天別提有多高興了,不是破案,而是為衛青將軍此次出征大獲全勝而高興,本來是發誓不喝酒的,可這事不得不喝,不得不慶祝,寧毅、王玄素他們不知道,但郅正熟讀歷史,偶像之一就是衛青啊。
雙腳打滑,腦袋飄飄然,郅正哼著小曲,邁著步伐心情愉快地回平涼縣衙。
此刻乃是夜裡戍時(七點到九點),縣衙裡當值的官吏早已散去,空空蕩蕩,郅正摸著黑,穿過縣衙大堂,走到了後府,想著平時這會老家院已經睡著了,於是乎躡手躡腳地靠近後府正堂。
“老家院,我這裡還有些錢,明天替我挑一口壽材。”
屋內氣憤沉悶無比,為了省燈油,昏暗無比,郅正剛要開口,聽到這句話後,站在屋子口愣住了。
“主人,你這是為何啊?”
老家院哭道。
“你跟了我幾十年,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我那賢侄聰慧過人,自有法家以來,乃是不多見的天縱奇才。
前些日子,他一直忙於查案,今天居然想著去喝酒,想必是有了結果。
稼軒破案之日,就是我死之時,我這兩天故意之所以裝作問心無愧的樣子,就是為了穩住稼軒,不能因為我是他的叔父,就讓他不能或者不敢破案,這樣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和法家辦事理念。
沒想到你跟我幾十年,居然也信了,太讓我失望了,不過也好,是吧,大家都能高興幾天,何樂而不為呢?
你雖然與我沒有血緣,可該為我的後事考慮。
等我死後,你趕著我的屍體回老家,安度晚年,放心,我那兒子雖然愚笨,但是孝順,他一定會照顧好你。
我的後事就交給你了,你的後事有我兒子照料,這樣,我死以後,對你,我也算是放心了。”
縣令顥之茅咬著牙憋著淚,背負雙手看著牆壁,聲音極其哀傷。
“主人,小少爺不是說了嘛,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當時也很認同,怎麽突然就想起托老奴辦起後事了?
主人,老奴知道主人對抗天子詔書,可主人為官幾十年,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即便是沒有功勞,那也有苦勞啊。
只要主人給天子上奏,留下主人一條老命,天子必然看在主人這麽多年為大漢鞠躬盡瘁的份上,一定會饒了主人啊。
請主人千萬想開啊。”
老家院跪在地上哭著哀求,妄圖勸縣令顥之茅想開。
“哼!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那是儒家給自己做錯事找借口,找台階下。
可是我不能,我是法家。
你知道嗎?如果我賢侄不來,那我定然斷錯了案,身為父母官,堂堂一縣尊,自持聰明,枉害了無辜人的性命。
我問你,如果烏騅子雄真的受冤被殺,即便是我後來認錯,能不能讓烏騅子雄死而複生?
能不能?恩?
不能吧,縣令身兼地方政事、獄事、軍事於一身,在朝廷,入不得流,可在地方,那我就是他們眼中的天啊。
政事、獄事、軍事,其中政事、軍事一旦做錯,仍有彌補的可能,可偏偏就是這獄事不能出一點差錯。
如果我沒有給烏騅子雄定案,我會厚著臉皮向天子上奏,饒了我這一次,可我已經給烏騅子雄定罪,他要是個普通老百姓,而不是世家,估計他早就被我殺了。
此錯一旦鑄就,就無法挽回,即便烏騅子雄還活著,我亦不能心安,唯有死,方能謝罪。
你明白嗎?”
縣令顥之茅說到此處,再也壓抑不住淚水,閉上眼睛默默地流淚。
“老奴不明白,主人一生做了那麽多造福百姓的好事,難不成就因為這一次就要自戕?
老奴真不明白,為何主人寬待百姓,而嚴於律己?
這不公平!”
老家院哭著捶打地面,鏗鏘有力,陣陣作響。
“哎,這就是法家的命。
只有我們這些當官的嚴於律己,才能讓百姓得到公平。
行了,我也不廢話了,給你說你也聽不見去。
對了,給我買的壽材一定要最便宜的,我害怕天子不會輕易饒了我,萬一將我死後鞭屍,暴屍於野,這棺材可就浪費了。
你記住了嗎?”
縣令顥之茅終於回頭,淚花飛濺,已經不能讓他看清楚老家院的樣子,眼前一片模糊。
“主人,我記住了!我記住了。”
老家院長吸一口氣,這才起身。
“那老奴回去睡覺了,就不等小少爺回來了。”
“恩,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他回來。”
老家院耷拉著腦袋抹著眼淚一步一步往自己屋子走。
站在門口憋著哭聲的郅正早已哭成淚人,見老家院要出來,趕緊墊著腳尖往前面縣衙大堂跑去。
“啊!”
郅正站在縣衙門口張大了嘴沒有發聲的咆哮一聲,而後淚水如瀑。
美好月色,路上有人歡笑,也有人愁,都說天氣會順應人心,在心情不好的時候,老天看到你或我,他也會流淚,用下雨的形式陪你一同悲傷,可現在的天氣跟本就是跟郅正的心情反著來,他多麽希望老天能夠此刻陪他一起哭,一起落淚。
良辰美景,平涼縣難得的一個好夜晚,可風月與郅正無關,他仰望星空,看到的是他的父親蒼鷹郅都,樣子慢慢變成了縣令顥之茅,在他心中,早已把縣令顥之茅看作了自己父親。
坐在路邊思考了很久的郅正,終於下了決定,平複好心情,擦乾眼淚,清了清嗓子,等了一會這才再度進入縣衙後府。
“叔父,我回來了。”
郅正踏著輕快的步伐,說話的聲音也透著一股高興。
“哎呀,你可算回來了,一想到你小子能彌補叔父犯下的錯誤,叔父就高興啊,準備等你破案後,給天子上奏,饒了叔父這一條小命,你說好不好啊?”
縣令顥之茅微笑著看向正大笑著進來的郅正。
“好啊,好啊,不過叔父,這案子又有了新的疑點,可能一時半會,破不了。”
郅正心裡跟明鏡是的,可又不能說破,縣令顥之茅要騙他,那就跟著演下去好了。
“不妨事,叔父相信你的能力,行了趕緊睡吧,明日繼續調查,叔父可就指著你挽回名節呢。 ”
縣令顥之茅笑著說完,繼續看著手中書簡。
“好,我一定早日破案,為叔父挽回聲譽。”
郅兄點了點頭,寬衣躺在床上,被子一蒙,想著對付縣令顥之茅的招。
一夜無話,寒風淒苦,吹亂了平涼縣城,吹亂了郅正的心。
第二天一早上,寧毅帶著王玄素、兩名繡衣使者來縣衙尋找郅正,郅正借故不見,而是躲在後堂看縣令顥之茅送給他的書簡:法正。
這一天輕松混了回去,郅正極為滿意。
第三天,寧毅帶著王玄素又來找郅正,又被郅正借故不見,寧毅有些失望。
時至下午,郅正正在看書,從屋頂落下一人,郅正想都不想就知道是卿晨璟靚這個閑的時候就會想起的姑娘。
“喲,你小子可夠閑的啊,還有工夫看書呢。”
卿晨璟靚依舊一襲白衣頭戴帷帽,可不客氣,問都不問郅正,好像知道老家院不在一樣。
“什麽你小子,我可比你大,我在閑哪有你閑啊,說吧,找我什麽事?這可是我叔父家,你怎麽亂闖?”
郅正最近心情不大好,說話也不是很熱情。
“我進誰家都跟進自己家一樣,別說這小小的縣衙了。
行了,別廢話,少揣著明白裝糊塗,案子怎麽樣了?”
卿晨璟靚走到郅正對面跪坐下,拿著桌子上其他的書簡亂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