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果是鈍器擊打而死,那麽力度要比造成這個傷口的力度大了不止十倍,況且用凳子角擊打人的頭部,一般情況下,一擊之下,不會導致死亡,而是暈厥。
不過從這個傷口可以推斷出,燕水姑娘生前是先和人爭鬥,而後被打暈,最後勒死奸屍。”
郅正說完,用剃刀從掩蓋屍體的裹屍布上割下一塊,將燕水姑娘的頭髮包裹起來,送給書生南東晟。
“還有什麽知心話說說吧,今天你就可以帶走燕水姑娘的屍體,盛殮下葬,耽誤了十多天了,趕緊入土為安吧。
那塊鴛鴦墨玉牌還是物證,等結案後再還給你。
打擾了。”
郅正脫了手套歎了口氣拍了拍書生南東晟肩膀,帶著寧毅、王玄素、繡衣使者出去,騰出地方給書生南東晟獨處,畢竟今天過後,他再也見不到燕水了,哪怕是屍體。
“我的燕水啊,你及笄(女子十五歲成人禮)之年,家道中落,豆蔻年華,又被賣出妓院,經歷如此多的痛苦,好不容易與我決定脫離苦海,死前又慘遭非人折磨,死後更是遭人奸汙。
你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老天不公,讓惡人活著,像你這樣心地善良的人怎麽就遭遇諸多苦楚?
天呐!天呐!
……”
聽著書生南東晟的悲戚哭訴,郅正感歎這人世不就是這樣嘛,好人不一定有好報,壞人卻能活千年,可又縱觀未來,好人始終被歷史銘記,而惡人終究被歷史的車輪所湮滅,成了遺臭萬年遭後世人唾罵的渣滓。
“仵作啊,你在這裡等著,千萬不要打擾他,我已經同意他將燕水姑娘的骨殖(死後的屍體)帶走,今天就入土為安,勞煩你在這裡等著。”
郅正拱手請求。
“郅公子說的哪裡話,只是燕水姑娘的骨殖乃是物證之一,這樣做是不是違背漢律規定啊?還有咱們縣令顥之茅大人會同意嗎?”
仵作面露難色,對於郅正的勘驗屍體的奇技,那可以說是五體投地,可一碼歸一碼,畢竟縣令顥之茅還沒發話。
“你啊你,縣令顥之茅不就早就結案定罪了嘛,他那邊我去說,燕水姑娘實在可憐,如今都過去十多天了,再放下去必然腐壞,我隻想讓燕水姑娘活的不能盡善盡美、隨心如意,死後能全屍入土,就這樣了。”
“諾。”
仵作點頭答應,郅正和寧毅、王玄素又洗了一次手,又給仵作交代,書生南東晟出來的時候也讓他洗手。
“郅兄,你覺得這個案子怎麽樣了?”
“一切我已經了然於胸,真想即將大白於天下。”
郅正淡淡一句,心情不是很好,他多麽希望天下再也不要有冤案,亦或者是被人害死人的人,每一次驗屍心裡都很複雜,雖然能從死者的骨殖當中找到證據,獲得滿足感,可死者到底是死了,再給她公平,依舊是死了,死本身就對那些善良的人不公平。
在寧毅、王玄素、繡衣使者等人看來,郅正一身驗屍好手段,視若鬼神,可郅正心裡苦啊,這是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只有像他這種人才能感受至深,感同身受,多麽希望人世間的人和諧相處,平安快樂,可這種不切實際的美好願望根本就不會實現,有人,就有江湖。
“哈哈哈哈,之前我在湖漢樓還鬱悶呢,現在好多了,走,稼軒、玄素,剛好一早上沒吃飯,我請你們兩個喝酒。”
寧毅豪爽至極,摟著郅正、王玄素上了馬車。
“仵作老哥,等南東晟帶走燕水姑娘的骨殖以後,你去縣衙幫我告訴縣令,今晚我在外面吃了。”
“諾。”
繡衣使者趕著馬車到了平涼最好的酒肆,郅正、寧毅、王玄素一桌,兩名繡衣使者一桌。
“寧兄,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何你變的如此著急,之前可是耐心十足啊。”
在湖漢樓找一萬黃金後,寧毅以為能就此結案,可失望而出,表現的非常痛苦和急躁,郅正當時問,寧毅不說,現在一切都已清楚,該讓寧毅說真話了。
寧毅也不著急說,點了酒肆中最貴的飯菜美酒犒勞郅正和王玄素後,給二人倒茶,這才幽幽說了起來。
“這不是事情出了變故嘛。”
“什麽變故?”
“我一路而來,隻帶了兩名繡衣使者,其中一名名叫甲三,在咱們離開隴縣時,我命他去秦州府半點私事。”
寧毅說到此處,衝著郅正大笑,搞得郅正十分不解。
“什麽私事?”
王玄素問道。
“也沒什麽,而甲三從在秦州府郡的繡衣使者嘴裡得到了天子傳給我的口詔。”
“內容?”
郅正已經猜到。
“本來不能說,可你們兩個是我寧毅的至交好友,說也無妨。
天子口詔,命我快速處理好此案。”
“不對啊,你之前說天子並不著急啊。”
“是啊,不是說在烏騅子雄行刑前辦好就行啊。”
郅正和王玄素問一句。
“這不是邊塞斥候發現匈奴左賢王十萬大軍向平涼三百裡外集結,另外西南羌狄也在大肆征兵練兵,我主力分四路而出,羌狄那些蠻人好對付,可匈奴鐵騎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所以天子急詔,命我快點處理,只要平涼不內亂,匈奴左賢王是不敢妄動的。”
“哦,這樣啊。”
郅正表示理解。
“其實這我也不怕,關鍵天子的脾氣你們是不知道,只要不高興,就有人人頭落地啊。”
寧毅說起天子徹,滿懷敬畏之心。
“難不成有人惹天子不開心?”
“哎喲,我倒是希望有人惹天子不開心。”
“那是為什麽?”
郅正疑惑地看向了王玄素,二人對視一眼。
“上次跟你提到出征的四路大軍,你還記得嗎?”
“自然記得。”
“統帥四路大軍中名氣最大的驍騎將軍李廣一萬多人偶遇匈奴主力,全軍覆沒,李廣將軍被俘,好在李廣將軍神武勇壯,被俘後,尋找機會殺死一名匈奴騎兵,奪了他的馬匹,射殺幾人,隻身逃回。”
寧毅歪著頭歎氣。
“那其他三路如何?”
郅正很想聽到屬於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戰神之一的消息。
“哎,其他三路統帥如公孫賀、公孫敖名氣能力皆不如李廣將軍,想必不是戰敗就是被俘啊。”
“那衛青呢?”
郅正喊了起來。
“那衛青名不見經傳、出身卑賤,因為他姐姐衛子夫受寵,利用裙帶關系,曾在天子所創羽林軍擔任建章監和侍中,一起聽聞朝政,而後封為太中大夫。
像他這樣沒有上過戰場的人,怎麽可能首戰告捷,立有軍功呢。
依我看,這一次我大漢朝立國以來的首次主動出擊,可能要全線戰敗、铩羽而歸了。”
寧毅認真分析道。
“我看不然。”
郅正自信回擊。
“喔?郅兄有何高見?”
王玄素歪頭看向一臉莫名自豪的郅正。
“衛青者,帝國玉璧也,此番出征定有斬獲!揚我大漢國威!”
郅正發自內心的誇讚。
“哈哈哈哈!稼軒啊,你這話就說的有些言過其實了。
若是在勘驗屍體、掌訟斷獄、洗冤禁暴、大膽推理這幾個方面,你說什麽,我寧毅信什麽, 絕不敢質疑。
可你久在隴縣,並未見過衛青其人,我常在天子身邊,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兩年前,有一次,衛青跟隨別人來到甘泉宮,一位囚徒看到他的相貌後說:“這是貴人的面相啊,官至封侯。”
衛青笑道:“我身為人奴之子,只求免遭笞罵,已是萬幸,哪裡談得上立功封侯呢?”
你們兩個聽聽,哎喲,一個願意吹,另一個還挺謙虛,笑料,當真是笑料。
所以啊,稼軒你這話我可不敢苟同,我寧可相信剩下三路大軍中的公孫敖、公孫賀其中一人能勝利,也絕不相信衛青能立功。”
寧毅主要見過衛青,所以才有此斷言,再加上在世族貴勳藩王當道的大漢,像衛青這種騎奴出身的私生子,根本讓人瞧不起,寧毅也只是站在自己所處的位置和身份來分析的。
郅正理解寧毅的說法,但他明白,這一顆璀璨的將星將引領大漢走向第一個巔峰。
“寧兄,你這話藏私,根據你講的故事,那也只能說明衛青將軍為人謙遜低調,和善有禮,不能說明其軍事才能。
拭目以待,我大漢將從此改變被匈奴常年欺辱的恥辱局面,開疆擴土,為我漢人奠定萬世版圖。”
郅正熱血不已,能夠在有生之年,目睹帝國玉璧之一,不負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