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如果你能查清楚這個案子,叔父替你高興還來不及呢。
如果叔父犯的錯你能彌補,那叔父不就等於沒有犯錯嘛,這名聲也就保住了,你個傻小子。”
郅正總覺得縣令顥之茅是口是心非,以他的脾氣秉性怎麽可能會輕易的放過自己呢,郅正還是不信。
“哎喲,你看你奸的,用不用叔父發個毒誓啊?”
郅正這才敢相信,趕緊說道:“不用,不用。”
“那你還不趕緊說。”
縣令顥之茅假意夾菜,兩個耳朵豎的直直的。
“目前來說,烏騅子雄有可能沒有殺人,當然只是有可能,還不能排除嫌疑。”
郅正如實回道。
“好!比叔父我的笨兒子強太多了。”
縣令顥之茅眼中閃過些許失落,不過低著頭沒有被郅正看見。
“叔父,你可別取笑我了。”
郅正緊緊地盯著縣令顥之茅的表情。
“你還知道叔父我取笑你呢,臭小子,叔父就不信你比我能,行了吃飯吧。”
聽到這話,再看看縣令顥之茅嘴角掛著的笑容,郅正這才放心。
“老家院,趕緊來吃啊。”
“別喊了,來了。”
不出意外,姍姍來遲的老家院果然端著三碗粟米粥,給一人一碗,然後也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老家院,下午我回來的時候,怎麽沒看到你啊?”
“哎喲,那個侯莫山衝你知道嗎?”
老家院夾起一塊肉說道。
“知道,知道。”
“他們家母牛下崽,遇到難產,於是叫我過去幫忙接生。”
“沒想到您還是位婦科聖手啊。”
“啊?你說啥?”
郅正趕緊閉嘴。
“沒啥,沒啥。”
“哎喲,聽你這麽一問,那件茅草房的屋頂是你這個混小子弄破的?”
郅正摸了摸腦袋也不敢說實話,點頭承認。
“那個茅草屋本來也沒什麽用,堆放的都是雜物,趕緊吃飯吧小少爺。”
“得嘞。”
今天的飯菜比昨天的還要豐富,老家院和縣令顥之茅吃的那叫一個香啊,他們雖然是長輩,郅正是小輩,可跟郅正這樣一個小輩搶著吃,別提有多歡樂了,氣氛與昨日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從中郅正也看的出來,出縣令顥之茅是從自己所犯錯誤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待吃完飯,縣令顥之茅有和郅正聊了幾句,這才躺在榻上睡覺。
“對了,叔父,平涼縣中可有個叫孟明舉的?”
郅正隨口來了一句。
躺在郅正旁邊縣令顥之茅累了一天,閉著眼睛慵懶回道:“有啊,你問這幹嘛?”
“我就想知道,勞煩叔父告訴我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個孟明舉啊,來頭背景可不小啊,乃是前朝秦國舊貴族,其先祖是戰國秦穆公時期,大良造百裡奚的兒子孟明視,出自由秦國時期大名鼎鼎的郿縣。
戰國時代,郿縣號稱“秦國第一縣”,當真是威名赫赫。”
“關中郿縣?現如今好像也沒什麽名氣啊。”
郅正問道。
“是啊,現在也就是關中一小縣城,可在秦國時,那可了不得。
說到根本,無非是因為郿縣是老秦部孟明視族的聚集縣,是秦國乃至現在最大的兵源地。
但更重要的還是因了郿縣有“孟西白”三大部族。
“孟西白”是秦穆公成就霸業的三個名將: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
這三將浴血同心、情誼篤厚,秦穆公之後,三族後裔總是比鄰而居,兩百多年下來,竟漸漸佔據了大半個郿縣。
三族都是勤耕善戰的大族,歷來是貴族布衣之鄉,秦國騎士的淵藪。
直到商鞅變法之後,孟西白三族的騎士特權與優先論功特權一朝消失。
孟族與西乞族因不善農耕而漸漸衰落,白氏部族農戰皆精,便漸漸地成了郿縣第一大族,秦昭襄王時期的名將戰神白起也是出自其家族。
想必關西之人都知道平涼烏騅子雄的家世,卻很少有人知道孟明舉的家世。
那胡人烏氏倮因給秦始皇獻馬有功,特將沒落的孟族族長之女嫁給烏氏倮,不善耕戰的孟族就跟著烏氏倮學習蓄養牧馬。
自秦國滅亡後,孟族族人隨同烏氏族人一同遷往平涼縣城,兩族剛開始都以養馬販馬為生,十分和諧。
可孟族人雖然跟胡人烏氏連親,但到底是咱們漢人,心思活躍,到了孟明舉他老爹那一代開始,就放棄了養馬,而是將烏氏所養之馬拉到全國販賣,以此為生,一下就富裕了起來。
到了孟明舉這一代時,族人財富隱隱已經超越了烏氏族人,乃是咱們縣財富高於烏氏但族人少於烏氏的大戶,在本縣其名望財力不下於烏騅子雄。
聽他們兩族人說,這烏騅子雄按照輩分見到孟明舉要叫一聲族外爺。”
郅正聽完點了點頭,了解這孟明舉的家世背景,繼續問道:“那叔父可曾知道這孟明舉跟烏騅子雄有什麽過節?”
郅正白天沒有從卿晨璟靚嘴裡得知,於是就問起了縣令顥之茅。
“喲?你也知道?可以啊,這才來幾天,忙著辦案,沒想到還打聽到了這事。”
縣令顥之茅睜開了眼睛笑道。
“也就是聽說,請叔父告知。”
“咱們平涼烏氏和孟族兩家世代交好,代代聯姻,可以說是不分彼此,烏氏就是孟族,孟族就是烏氏。
可幾年前,叔父也記不大清了,也就是天子銳意改革軍政之後,朝廷急需戰馬。
這烏騅子雄腦子也是活絡,立刻派親戚去了長安扎根,讓其花錢上下打點,於是乎朝廷掌管購買戰馬的太仆卿(官名,三公九卿之一)每年都從烏騅子雄家族購買大量的馬匹。
有了朝廷做宣傳,長安有錢有勢的人紛紛從烏騅子雄親戚那裡購馬。
這烏氏啊賺的是盆滿缽滿,比之關中、南方的大商賈都要有錢。
可事情發生了變故。
那就是在長安烏騅子雄的親戚因為一匹汗血寶馬被繡衣使者栽害以後。
你想啊,從長安到咱們平涼縣騎馬最開的話也要一個多月,再加上烏騅子雄親戚是滿門腰斬棄市,沒人通知烏騅子雄。
烏騅子雄每半年送一次馬,等帶著馬匹去長安的時候,才知道他的親戚被殺,這都過去半年了。
導致兩家鬧崩的導火索就是這專門替朝廷收購馬匹的太廄令。”
“這又是為何?”
郅正認真聽著。
“孟明舉這個老東西太貪心了,做著全國的馬匹生意,還不滿意。
因為其族人散落全國送馬,這就導致他消息比烏騅子雄靈通。
早在烏騅子雄去長安半年以前,孟明舉便親自進京,先是花錢買通了太廄令,使得朝廷進購馬匹從烏騅子雄一族變成了孟明舉一族。
最讓烏騅子雄氣憤的就是,那老奸巨猾的孟明舉不但斷了烏騅子雄給朝廷賣馬的路子,更是斷了給長安有錢有勢的人賣馬的路子。”
“莫非孟明舉賄賂了當朝丞相田蚡?”
“他當然賄賂了丞相田蚡,更是賄賂了比丞相田蚡權利更大的人。”
“難不成是寧毅之父,直指繡衣尊使乳虎寧成?”
郅正不可思議地看向了縣令顥之茅。
“沒錯,當世人都知道丞相田蚡愛財,更是知道繡衣使尊乳虎寧成貪財。
你想啊,長安僅次於天子之下的兩個人都從孟明舉那裡買馬, 其他人敢不跟從?”
“是啊,一個是當朝丞相,天子娘舅。
一個是直指繡衣尊使,天子耳目。”
郅正點著頭回應。
“等烏騅子雄明白一切後,那一趟算白去了。
最讓烏騅子雄想要殺了孟明舉的就是,他們孟族給朝廷、給長安有錢有勢的人,所賣的馬還是他們族人養的。
烏騅子雄回到平涼,找孟明舉理論,你想啊,孟明舉此舉雖然是商人之舉,可兩族人沾親帶故,這就不地道了,再加上孟明舉族人也不少,並不怕烏騅子雄。
兩族人而後為了此事時時發生大規模械鬥,傷了不少人。”
“那叔父是怎麽辦的?”
郅正疑惑地看向縣令顥之茅。
“簡單!
他們仗著法不責眾以為叔父我就沒有辦法。
死的人多,凶手更多啊,叔父也不管他是誰、殺了誰,不找凶手,直接罰金。
死一個人罰一萬金。
剛開始他們都不在乎,可時間一長,死的人一多,足足罰了二十萬金。
這一下兩邊都老實了。”
“叔父妙啊,這真要是追查起來,誰都脫不了乾系,這關乎朝廷軍政的馬源一下就斷了,影響天子國策。
可後來呢?”
郅正豎起大拇指稱讚這事辦的漂亮。
“後來,烏氏就老老實實的給孟族養馬唄,要不然這養的馬賣給誰啊,他們烏氏又沒有人脈又沒有路子。”
郅正心中一疑,又問道:“那烏騅子雄為何那天生氣去了湖漢樓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