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四顧一番,見身後並未有人跟來,隨後一個閃身,鑽入某間破舊的矮房中。
說是破舊,其實更偏向是荒廢。
從屋裡的陳設和四角的灰塵來看,大約月許前這裡還是有人居住的,想必是炎陽鎮軍營由庸雲弱的人接手之後,鎮裡人都住上的質量更好的房屋,所以這些舊的屋舍便直接閑置了。
屋內僅有一把椅子。
它孤零零的靠在角落,不知是被人遺忘還是被人刻意留下在此,在這空空蕩蕩的房間裡很是引人注目。
二話不說的,馮黑子上前一步拿袖子擦拭起來,等它稍微乾淨一些後,才利索地將椅子搬到肖雲鋒身前。
心虛道:“肖大哥,你坐。”
抬頭,對上肖雲鋒的眼神。
那目光直勾勾的,不冷不熱,讓馮黢想起過去在伏雲山時,肖雲鋒因為他們偷懶耍滑而訓斥他們的場景。
馮黢覺得自己更緊張了,心想:肖大哥心裡果然對自己有所不滿。
空氣仿佛靜止了一瞬。
肖雲鋒深深看了馮黢一眼,沒有坐下,也沒有應他的話,無聲息的走到了一旁,伸手摸了摸裂痕密布的土牆。
問道:“身上的傷好些沒?”
肖雲鋒不坐,馮黢自然也不會坐,身影隨著走動的肖雲鋒而轉動,漸漸變成背對著椅子。
聽到他一開口就是關心自己的傷勢,心中的複雜情感也隨之回轉一些。
小聲道:“好些了,范總管沒有下狠手,只是小懲一番。”
“只是?”
肖雲鋒低喝一聲,猛然回頭,雙眸緊緊盯著馮黢,一臉的肅殺。
見馮黢垂下了頭,似是不敢面對自己。
肖雲鋒又問:“是拜師學藝,還是寄人籬下?”
“都有……”
說到這,馮黢大概明白肖雲鋒生氣的原因了。
當初自己要走可沒跟他肖雲鋒商量過的,一時任性、一時衝動,雖然結局還算不錯,但也不知不覺踏進了某條不歸路中。
一開始,他並不知道白素生座下還沒有一名親傳弟子,所以當他得知自己是多麽特殊的存在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為此感到慶幸。
直到不久前,白素生找到了他。
希望他可以代表白素生,代表無垠君主向肖雲鋒發出鄭重邀請,要求肖雲鋒表明立場身份,站在無垠君主這邊。
那時,他忽然的就明白了。
自己有天賦、有毅力是一回事,最主要的,可能還是因為自己和肖雲鋒有著一層朋友關系。
很顯然,他們利用了自己。
然而,馮黢從來都不是個沒想法的人,縱使心裡清楚白素生和范憎他們在謀劃著什麽,還是默默忍了下來。
他舍不得自己手中重新掌握的命運,想借此化作人中龍,一飛衝天!
他也知道,總有一天自己要面對肖雲鋒,也因此在數個日日夜夜中猜想過多種見面的場景,卻萬萬沒想到兩人最後竟是以這種方式見面——在戰場上,彼此是敵人。
“坐下。”
心中輕歎,肖雲鋒走到馮黢身前。
臉上的表情依舊冷冷地,沒有絲毫讓步,逼的馮黢忍不住後退一步,坐在了椅上。
抬手,肖雲鋒掀開他的兵甲,先用內力檢查了一番後,才扯開馮黢的上衣,對上那發黑的一圈。
雙眼也隨之驟眯,拳頭禁不住握了起來。
馮黢的胸前,外皮的部分已被灼爛,上面漆黑的顏色根本不是淤血,而是如生肉烤焦了之後才會出現的一抹焦糊色。
范憎先前打出的那一掌竟然帶著他的狂流之悟!
憤怒著,肖雲鋒默不作聲的從衣襟中掏出一瓶藥散,將它們道在左手掌心後,先用自己的無形鋒刃削去了那一層焦皮,之後才對著傷口一吹,把藥粉吹在馮黢的胸口。
這個過程自然不會太輕松,面對肖雲鋒又是削肉,又是上藥的,馮黢自始至終一聲不吭,表現的像個十足的硬漢。
接著,肖雲鋒又為他貼上一片膏藥,小心幫他縷順後才松下一口氣,慶幸自己早有準備,不然還真不好解決。
嘴上忍不住道:“即便是這樣,也能承受下來,是嗎?”
馮黢沉吟了一會兒,隨後鼓起勇氣對上肖雲鋒的目光,重重點了點頭。
人,總會成長的。
肖雲鋒從小就聽她母親說著這些,知道人是最善變的動物,也知道人是最聰明的智者。
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不經意間,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想法,有所感悟,他們會隨之成長,也會各自做出選擇。
馮黢的選擇,肖雲鋒說不出對錯。因為他不是馮黢,不知道馮黢的心中是如何衡量這一切,就像他不知道范憎為何會這般下得去手一樣。
兩人沉默了許久,肖雲鋒終究放棄了心中的想法。
不再做勸他怎樣怎樣的打算,像往日和三小一起練罷武藝後,在茶館裡喝茶、打屁時那樣,面色漸漸緩和下來。
隨口道:“馮黢這名字,你自己取的還是他們給你取的?”
見肖雲鋒終於緩了臉色,馮黢心中忽然有種失望和悲傷的感覺。
隱隱中, 他似是希望肖雲鋒可以大罵自己幾句。
哪怕狠狠扇自己幾個耳光,說他現在走的路不對,不該殺鎮子裡的人,不該這樣,不該那樣……可以像往日在伏雲山時那樣,給迷茫的自己點亮一盞明燈。
然而,肖雲鋒沒有這麽做。
他沉默了,直接略過了,就像當年自己被人當做累贅扔在破廟時,他那無情的父母連一句話都不替自己說一樣,完全將他放棄了。
心中忽的一疼,臉上還是柔和道:“是師傅起的,他說黑子是黑,黢也是黑,黢字多了個俊,以後能長成帥小夥子。”
說完,自己乾笑兩聲,隨後見肖雲鋒沒什麽反應,又快速沉默下來。
沒有想象中的笑點,氣氛仍是一如既往的乏悶。
肖雲鋒問:“師傅,是白素生嗎?”
“嗯。”馮黢應了一聲,試著引起他的注意道,“其實師傅人也挺好的,他大多數時間都在傳授我技藝,通過他這段時間的引導,我已經是一名氣定期的弟子了。”
“挺好。”
肖雲鋒臉上淡淡一笑,心裡卻不知該和他說些什麽。
先前他用內力查看馮黢的傷勢時,已感受到他體內的功法依舊是自己傳授的功法,而他的腳步,也不時會露出一些習慣,同樣是自己傳授他的步法。